笑容:“方才怎的了?阿舅听你很是不快。”
洛神抬眸,眼中已含着泪光:“皇阿舅替外甥女主婚,本是一片好意,但因这婚事,外甥女却被人当面笑话,说什么报应落在骨肉身上……”
皇帝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目光扫向周围。
朱霁月下跪,叩头在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围鸦雀无声,没人敢出一口大气。
许皇后急忙解释:“陛下莫误会,方才朱王妃只是玩笑了几句,阿弥年幼,听岔了而已,绝无半点恶意。”
皇帝冷冷道:“今日阿弥出京,朕召她入宫,本是送别,这许多不相干的人,入宫是为何意?”
许皇后一下面红耳赤,众人也都讨了个没脸,纷纷辞拜,很快,殿内人便走光。
洛神这才拭了拭眼睛,下跪,向皇帝叩谢主婚之恩。
兴平帝此前已经赏赐给了她极其丰厚的嫁妆。
要是全部搬过去,走水路的话,船首尾相衔,大约能从穿过建康城的秦淮河西排到河东。
但是这样,似乎还不足以表达他对外甥女的喜爱和此刻即将离别的伤感。
他命宫人抬出了一对宝光熠熠的足有人高的红珊瑚,一只据说枕了能梦游四海八方的玛瑙枕,一只林邑王不久前为感谢上国而进贡的夜明犀、还有一件采集翠羽,杂以金线而织就的孔雀裘,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外甥女。
洛神再次叩谢,收下来自阿舅的这些新赏赐。
皇帝似乎终于松了口气,亲自将她从地上搀了起来,端详着她,叹息了一声。
“阿弥,你莫怪阿舅。阿舅也是没办法。实在是你阿父失言在先,陆家子又考校不胜。阿舅虽是皇帝,却也不能因私废公,失信于天下。好在阿舅亲眼见过李穆,人材不逊陆家之子,和你也算天造地设。日后待有机会,阿舅定提拔他,到时你便可妻随夫贵,永葆荣华。”
洛神微笑说:“阿弥知道皇阿舅的难处。今日入宫,便是特意前来拜谢,拜谢皇阿舅对阿弥多年以来的爱护。阿弥这就走了,皇阿舅保重。”
一声“保重”,这一刻,倒真的勾出了皇帝心中的几许伤感。
他甚至有了一丝后悔和自责。
在许泌极力瓦解高陆联盟的时候,因为自己的充聋作哑,乃至推波助澜,才让这个他疼爱的乖巧外甥女,只能抱憾改了丈夫。
他知道外甥女和陆家大郎情投意合。
但他就是不希望她嫁入陆家。
要怨,也只能怨她姓高了。
瓦解世家,伺机将皇权集中,再次扶持会对皇权感恩戴德的庶族,让皇帝真正地脚踏六合,御宇八方,这是他做皇帝以来的一个夙愿。
很多年前,他因为年轻,更因为所信靠的庶族臣子的能力远不如他的预想,以至于那一场试图扭转乾坤的伟业胎死腹中,他也消沉了这么多年。
而现在,因为李穆这个横空出世的年轻人,叫皇帝心底里原本已经如同僵虫的旧念,再次慢慢地复苏了。
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出身庶族的年轻人,或许就是来日那个能帮助自己对抗士族的人物。
他要观察他,笼络他,不动声色地培植他,让他最后成为自己与士族对抗的强有力的一柄利剑。
皇帝想到多年以来,朝政被士族轮番把持,自己在士族争斗的夹缝中艰难喘息的悲惨情境,心里对外甥女的最后一点怜悯,也彻底消失了。
“好孩子,实在是懂事,不枉阿舅疼你一场。”
皇帝看着洛神的目光,愈发温和了。
……
这是深秋的一个晴朗的白天。
吉时,载着洛神的大船,慢慢地被推离岸边,沿着江流,朝着京口,缓缓而去。
岸边,远远地站了些被吸引过来的路人,看着船渐渐远去的影子,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洛神站在舱房通往甲板的那扇门里,望着伫立在岸边的父母的那对身影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化作两只小黑点,彻底消失在了视线当中,再也忍不住了,转身扑到陪在自己身边的阿菊的怀里,默默垂泪。
阿菊将她揽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着她。
她越安慰,洛神越是潸然,哭得几乎不能自已。
泪眼朦胧中,她又想起了那晚上,消失在迷离夜色里的陆柬之的背影。
那是他最后留给她的一个背影,孤单而落寞。
这一刻,他应当也和自己一样,正在踏上远离建康的那条路。
只不过,她是往东,而他去往西南。
从确知婚讯直到此刻,不算长的一段时日,但也不算很短,她一直都没再哭过,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一个人独处。
直到这一刻。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就是想哭。
是为那已然不可再追的旧日时光,还是为那前方渺不可知的茫然和无助?
洛神不停地哭,哭得筋疲力尽,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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