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的余光中,他平静而淡漠,双目却骤然空洞洞的,像一池的深水乍一下地被抽空了,只留下水底即将干渴而死的鱼儿。
“陛下,”慕容冲突然抬起头来,他便仿佛真实而确凿地见到了他眼底的活鱼在翻跳挣扎,少年微微侧过脸去,又看向殿下跪伏着的人,问道:“他说什么呢?”
当梦醒不过来的时候,权且就把梦认成了现实,慕容冲走进昭阳殿的时候,慕容箐正安安静静地卧在榻上,内室最高一处的房梁空悬一条素白的绫绸。
“郎君——”王洛在他即将迈脚入内室之前拦在了他身前:“刚死过人的地方。”
慕容冲抬头看着他,目光仍然空洞而无光,意外地连一丝丝伤怀都不曾有。他向后退了两步,转过身来,在厅堂内徘徊起来。
“远远地算见了一面,陛下还在外面等着,郎君,咱们走吧。”
慕容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答复他,他默默地在厅堂内转了一圈,又在案前停了下来,突然问道:“王侍郎,你说,我姐姐死了,我怎么哭不出来呢?”
王洛的目光沉下来,答道:“事来突然,郎君一时不能适应,也属平常。”
“不是,我是说……”慕容冲顿了顿,接着说:“我若在陛下面前连一滴眼泪都不掉,陛下会怎么想呢?”
王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郎君闭上眼睛想想,从此之后,世上再无贵人此人了。”
慕容冲坐了下来,眼睛紧紧地盯着案上林林总总的衣物、帽子、鞋子,像是酝酿了一会儿却也无果,他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哭不出来。”
王洛微微叹了口气,缓慢踱步至他跟前:“郎君,咱们走吧。”
“我只是不明白。”慕容冲说:“她死了之后,就会怎样了?若是变成了鬼,怎么会不来见我呢?”
“或许,这世上其实没有神鬼呢。”王洛说。
慕容冲看着他,点点头道:“说不准,不过,既然如此,那么人死了,是到哪里去了呢?”
王洛不知如何回答他,这样的提问,似乎只有死过的人才能够回答,而偏偏,能够回答这问题的人,都已经死了。
慕容冲久不见他回应,似乎有些失望,却也只是半阖起了烟目,重新低下头去。
“郎君穿去年的披风,短了些。”王洛随着他看向那乱糟糟的案上,恍惚间竟然出神了片刻,便突然说道。
慕容冲不置可否,倏忽如看见了什么,一下子伸出手去,从案正中拽出一件非是孩童身量的冬衣来,那衣服似还只是个模子,里面还没来得及填上棉花,他愣了愣,轻抚了上去,意外觉出些不对。
站起身来,将那冬衣展开,夹层的书帛便随之飘飘洒洒地落到了地上去。
“殿下。”
苟姝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眼下是半开的窗子,窗外寒梅立雪,粉粉白白参半在一处,是美景,却意外地单调。
“殿下,昭阳殿贵人殁了。”
苟姝站了起来,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陛下交代的事,始终办妥了。”
“是,殿下,只不过……”
“怎么了?”
“昭阳殿留下血书,称……殿下曾几欲戕害王子。”
“是这样。”苟姝坐到了案前,语气依然起伏得平静,像只是在闲议家常,她今日似乎并不曾施妆粉,柳条似的细眉淡淡的,像两缕青烟,眼角再无往日浓艳的高吊,而是温和地平垂而下。
“陛下……是怎么说的?”
“陛下说……恐怕要委屈殿下了。”
苟姝沉默了下来,许久许久,直到窗外忽的起了大风,雨雪险些打灭了炉子,守窗的宫人将窗子合上,室内的空气便又沉寂了下来。
“那孩子最后,可是陛下赐死的?”
静谧之中,这问话显得突兀,回话的宫人一凛,小心地按下腰身答道:“回殿下……不甚清楚。”
苟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说:“也好,也好,我也好……虔心地在宫中侍奉佛祖,以赎罪孽。”
桐生进入温室殿的时候,内里一股腾腾的热气,宛同夏日一般,火烧火燎地烤人,他走入内室,一下子几盏火炉子同时都在燃着,他的脚步顿了顿,继续向前走,到了榻前,从隆起的被褥之中微微传来属人的瑟缩与颤抖,才知道——原来他在这里。
桐生在榻前跪坐了下来,向王洛点点头,后者会意,率一众宫人退了下去。
“这屋子里真的有鬼。”慕容冲终于从被褥中钻了出来,突兀地便是这样一句。
“郎君出汗了。”
“先生告诉我,这世上有没有鬼?”慕容冲侧过脸来,目光中的的确确是恐惧之色,他看着桐生,眉头微微蹙起,急促地想要得知答案似的。
“郎君莫要胡思乱想。”桐生轻声地安慰他道。
“先生又拿这些话搪塞我。”慕容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地仰起头来,嗤笑了一声:“先生不是方士吗?您告诉我,为什么这些鬼怪总爱缠着我呢?他们是人变的,还是本来就是这幅模样?如果人死了就能变成鬼,那么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为什么?”
“郎君。”桐生捉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攥在掌中。
“先生只要告诉陛下,这温室殿里的确有鬼,之后我去求陛下,我们提早搬回宣室殿去。”慕容冲的声色有些颤抖,他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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