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低低应了声“是”,招呼红珠几个进来撤下御膳。
黄宜安则冲祁钰柔声笑道:“这时节吃冷食可不好。陛下且稍等,等臣妾去做几个热汤热菜来。”
刚刚给过她许诺的祁钰,面对陈太后名为劝和实为逼迫的“慈爱”,不得已屈服退让,肯定会觉得无法像往日那般从容面对她的。
她正好借机躲出去,让祁钰自己先整理好情绪,再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祁钰听黄宜安如此说,果然没有做声,只点了点头。
黄宜安便起身去了小厨房。
阿梅连忙跟上。
路上,借着雨声的遮掩,阿梅悄声道:“娘娘……”
阿梅话尚未出口,就被黄宜安一个眼神止住了。
坤宁宫有两宫太后的人,自然也有祁钰的人——虽然未必是为了盯着她。
她借口下厨躲出来,就是想让祁钰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想清楚、做决定的,何必再絮絮叨叨烦扰他。
阿梅会意,遂不再多言。
黄宜安在小厨房拖延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解下围裙,重整了妆容衣衫,回了正殿。
阿梅则留下来安排宫人传膳。
黄宜安回到正殿时,祁钰还在独坐发呆。
烛光在夜风中摇摆不定,照得祁钰的侧脸亦忽明忽暗。
黄宜安在殿门外站定。
侍候的宫人见状也不敢打扰,垂首立在后面。
大约过了一刻钟,黄宜安见祁钰僵直的身体终于动了动,这才迈步进殿,笑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陛下且去净手。这秋雨夜寒凉,吃些热汤热菜正好暖身。”
很家常的话语,听得祁钰冰凉的身体渐渐地回暖。
“好。”祁钰温柔地笑应道。
黄宜安却从那从未有过的温柔里,看到了愧疚,以及前所未有的亲近。
这是一个机会!她心中暗想。
微微一笑,黄宜安亲自服侍祁钰净手用膳。
晚膳摆上了桌,两荤两素、咸甜二汤,还有一份阳春面。
很家常的饭食,却馋得祁钰食指大动。
一口气喝了两碗汤、一大碗面,还把菜都吃得了大半,祁钰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黄宜安见状,也放下了早就没怎么动过的筷子。
阿梅和红珠见状,一个端茶,一个递水,服侍祁钰和黄宜安漱口、净手。
黄宜安静静地陪在祁钰身边,等他开口。
该做的自己都做了,剩下的,就看祁钰的抉择了。
祁钰是会就此与她敞开心扉、携手进退呢,还是会敷衍过去,绝口不提选妃一事?
片刻后,祁钰笑道:“晚膳后不可立即入睡,否则于脾胃有伤。难得今夜风雨宜人,皇后就陪朕赏风雨、弈棋局,如何?”
黄宜安悬起的心缓缓放下,仰首灿然笑道:“好呀,臣妾愿意陪着陛下赏风雨、弈棋局!”
两人相视一笑,连日来的阴霾被这一笑倏然吹散。
未来或许道路坎坷、风雨交加,但是有了身边人的扶持,两人一定会迈过去的!
……
两宫太后并不知道,她们的联手“逼迫”,竟会在无意间激发了祁钰彻底的反叛之心,以及帝后守望相助、坚定不移的誓言。
选妃一事,在她们看来已经成了定局,并不需要额外分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新政推行一事,尤其是在军中的推行。
陈太后只是关心,却并不插手此事。
从她入宫十数年都没有诞下皇子时起,便歇了争权的心思;等到先帝意外崩殂,祁钰即位,李贵妃以皇帝生母的身份被奉为皇太后,受命辅佐新帝时,不论前朝还是后宫,她就半点都不沾手了。
除非李太后有请,譬如立后选妃这样的事情,否则她就安居慈宁宫,诵诵经、敲敲木鱼,从不主动过问世事。
李太后却事事亲力亲为,生怕祁钰年纪小、不抗事,一不小心就犯下大错。
像在军中推行新政这样的事情,李太后自然不放心完全交给祁钰去做。
张圭不在,手中无权、处世稚嫩的少年天子,如何能够抵挡得了那些浸yin官场多年、盘根错节的朝臣的反对直谏?
所以李太后才会私下里同张维等内阁大臣商议,预备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告知祁钰。
谁知祁钰竟然自己先查知了,而且还反过来瞒着李太后。
黄宜安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到底是谁向祁钰告的密。
在外人看来,祁钰虽然是皇帝,却事事听从李太后和张圭,并没有告密的价值。
然而作为皇后,黄宜安也不敢贸然向祁钰打听。
可是现在不一样,在那个秋雨飘飖的寒夜,两人“赏风雨、弈棋局”的许诺,让一切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譬如,祁钰虽然不会与她商议朝政,却会将自己在朝堂上受到的委屈向黄宜安倾诉。
黄宜安将这些只言片语的倾诉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那个“告密”的人便也出来——不是她原本猜测的高珙留在内阁的细作张维,而是翰林院修撰于可远——张圭真正的嫡系学生,一个正直不阿的直臣,一个让士林称颂的雅士。
黄宜安拼凑出真相之后,犹自不敢相信。
身为细作的张维还没有背叛张圭,怎么作为张圭嫡系学生的于可远倒是先“出卖”了他呢?
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这并非不可能。
因为前世于可远曾在张圭“夺情视事”时批评他为子不孝,还曾在张圭推行新政时反对他行事过于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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