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成了一个忧国忧民的结,深重皱纹亦压不下嘴角那一抹悲天悯人、洞察乾坤的微笑。
非沉亦在打量着他,宣和拜道:“师父。”是沈钺从未见过的亲近之意,便如无心无情的神佛终于垂下了高贵的头颅,生出稍暖的人气。
非沉颔首,温和道:“三渡。”随即对沈钺招了招手。
沈钺深吸口气,颇有些紧张,近前行礼道:“师祖。”
非沉一怔,继而慈睦笑道:“好孩子,赶路累了罢,先下去歇着。”言毕唤来不远处候着的沙弥僧,着其领沈钺回寺。
只听他道:“带这位小施主前去沐浴用斋,将我院中那房间收拾出来。”
沈钺心中一沉,知自己算盘落了空。他方才那声师祖实为先发制人,然而这老僧言语中却并未有担当之意。
会被赶走么?他紧紧抿唇,跟着沙弥离开。
非沉看着男孩远去,良久之后,缓步走近宣和,目中悲悯隐然,缓声问道:“三渡,为何留下他?”
“你给他用封魂珠?可知他来历?”
宣和沉默,唇角微微下抿,更显锋锐棱角,眉间隐隐流窜着一丝暴戾气息,被死死压制住。
非沉白眉颤了颤,苍老手掌按在他肩上,温和包容的元气涤荡心魂,抚平经年累月沉积而来的魔性与怨愤。
知他是不愿相告,非沉叹了口气,又道:“此番修行,渡了何物?”
宣和漠然道:“哭山鬼,车鬼,火狐妖……魇魔。”另有一干小鬼小妖。
非沉静静听着,直到宣和最后二字出口,他的手掌骤然沉了沉,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前的青年,收回手,许久后方问道:“可受伤了?”
宣和抬眼直直看着他,平平道:“师父,我到底是谁?”或者说……到底是什么?
第6章 聚散离合
宣和眼眸冰冷而锋锐,他对一切从来都漠然无视,然而此刻,这般神色,却几乎是有些咄咄逼人。
魇魔布下的噬魂幻境之中,他看到了他与沈钺交织的过往,窥见了回溯的命运一角,仿佛从那一刻,终于有什么,自他沉睡已久的灵魂中醒来。
为何他二人竟会命运相系?沈钺一魄未在鬼集中寻得,是遗落在多久的过去?他们之间……有何关系?
自他有知觉以来,便陪伴在非沉身侧,师父似是耄耋之年,容颜却多年未有变化,总是命若游丝的模样,却也仿佛永不会消亡。他的寿数究竟几何?无人知晓。
三年一回的封印,用以加固他体内的禁制,他在佛魔一念之间徘徊不休,却总也寻不得解脱之法。
这世上唯一待他好的,唯一或许知晓他过往的,也只非沉一人而已。胸口戾气左冲右突,咄咄逼人地要寻一个因果,宣和眉目冷漠,静静听候。
非沉怔然沉默,俄而长叹口气,眉间是疲惫已极之色,仿佛一瞬间衰老下去,他低声道:“此事勿要再问,三渡……你总有一日会明白,为师绝不会害你,你亦要记住,为师说过的话,万万要持守本心。”
为师能护你的时日,再不多了。
……
沈钺在非沉院中住了下来,然而除初来当夜见过其人,被询问了些身世经历之外,便再也不曾照过老僧的面,更连宣和也未曾见到,问了旁的僧人,亦是茫然不知。
直至七日后,沈钺自梦境里残骸血色中惊醒,睁眼便见着床尾正微笑看着他的非沉大师。
沈钺忙起身拜道:“见过大师。”却是再不敢玩心眼。
是时正值夜半,月光透窗映照在非沉脸上,沈钺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只觉这老僧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腐朽死气,竟是油尽灯枯,随时都会绝了生息一般。
非沉颔首道:“施主可是抱恙?”
沈钺抬袖抹了把额角冷汗,摇头道:“无碍,大师寻弟子可有何事?”
非沉温和道:“我那三渡徒儿与我分说,施主欲入我佛门,然实不相瞒,贫僧观施主面相,当是六根未净,心有所系,实不宜妄自遁入空门。”
“至于我那徒儿,却是耐不住的,一年只得一月在寺中,余下时日便在外修行,自然不便与施主一同。如若施主不弃,可愿随贫僧入宫?若愿修习文礼佛法,贫僧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钺闻言愕然,未曾料到这高僧竟愿让他随行,忙道:“大师言重了,能得圣僧教诲,实是弟子万幸!”
一言既定,翌日沈钺便须同非沉上路,临行前与宣和拜别,甫一见面,心中便是一凛,诧异地打量着他。
并非错觉,这个人似乎变了许多,再不复初见时寒冰般的面容下,深深压抑着的暴戾嗜杀的气息,反而整个人都沉静下来,眉目间平和温淡,同非沉说话时,举手投足间尽是由内而外的尊敬与亲近。
沈钺站在一旁,看着宣和低垂的眼睫与唇角那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忽然便觉那模样熟悉已极。他屏住呼吸,几近贪婪地紧盯那和尚面容,仿佛竭力去触摸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
宣和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侧首看他。
长久的对视,沈钺只觉那种伴随着呼吸心跳席卷而来的痛苦,一刹那疯狂地蔓延开来,不由分说地扼住了他的心脏,便如那日身陷大漠幻境,那个名字突破重重禁锢锐不可当地冲入脑海的瞬间。
直至肩上按上一只手掌,沈钺骤然惊醒,急促喘息,已是满背冷汗。
“小施主请随贫僧上路。”
“是。”
沈钺移开目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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