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周父也见识过一次。他仍记得那是个湿热的下午,那时还是少年的周念也是这样坐在他面前,脸上有青涩,有紧张,却无半分退意。
那时他说:“我想演戏。”
现在他说:“他是我的爱人。”
车身在紧闭的门扉前停下,立即有门童殷切地走上前去,为来者拉开车门。他将手背在身后行了一礼,低头说:“裴先生。”
裴洵向他微一点头,径直走向门边。门童连忙跟上了,侧身为他推开门,接过他脱下的大衣。宋宇真正站在吧台后,见他来了,远远朝他挥了挥手:“哎哟,总算等到这位爷了。”
白桦也靠在一边,看见他,故作矜持地点了点下颔。裴洵走过去,接过宋宇真递来的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酒液的冷意多少驱走了连日的疲惫。裴洵抬起眼,看见跟来的门童仍站在他身后,白皙面孔上有几分难掩的期待。
大约是在等小费——于是他解下腕间的袖扣,放在了对方手心。
那门童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是个还在生长期的清秀少年。他似乎没想到裴洵是这样的反应,在原地愣了愣,才攥紧了手指,嗫嚅着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了。
裴洵眉梢微扬。宋宇真先笑开了:“天哪,这小朋友大约是听你的传说长大的吧……这是在想什么呢?”
“什么传说?”裴洵问。
“不就是你那些小手段么,”白桦哼了一声,从台边抽过一枝玫瑰花,“像这样,不给小费,却把花茎插进人家衬衫的扣眼里,让人家过会再来领赏……”
“——还是要去房间里领的那种。”宋宇真补充道。
玻璃杯壁上凝着一层冰凉水珠,被手指轻轻一划,便涟涟滚落下来。裴洵接过那枝玫瑰,濡湿的指腹在花瓣间拂过:“有这种事?”
“知道您是有家室的人了,这种fēng_liú往事不能再提,”宋宇真不屑地一瞥他。他站在吧台后,一手一个雪克壶,做了个花哨的摇和动作,“别怕,就你最近这清心寡欲的样儿,都不用叫裴少了,改叫裴大爷吧。”
他们所在的这家酒吧是宋宇真名下的产业之一,僻静私密,客人大多分散在各个角落,并不互相打扰。幽微的光线下,也看不清彼此的长相。从前,他们常在这见面,省了不少被围追堵截的麻烦。裴洵呷了一口酒,笑着问:“清心寡欲?”
“不是么?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拒绝了你家那个经理——张什么的——给你找的小美人诶,”宋宇真说,“好像是新签的女歌手?”
“你的消息,倒是比谁都灵通。”白桦斜睨着他。
“别打岔——那人是小津的师妹,我也见过几面的。”宋宇真瞪他一眼,又转向裴洵“没想到竟然能有这么一天,我们见证着裴洵成了个坐怀不乱的人……这个比较新奇好么?”
裴洵笑了:“家里有人了,当然要注意一点。”
“……”
像是忽然不认识他了,宋宇真手里还倒着酒,上半身已前倾过来,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夸张表情:“裴洵也会说这种话?你是假的吧?”
裴洵只是笑。过了会,才示意他的量杯沿,“溢出来了。”
金澄和透明的酒液交织着淋下来,在杯中凝成泾渭分明的一线。宋宇真连忙收了手,还不忘问他:“你不用……裴总那边呢?”
裴洵沉默了一会。
“再说吧。”顿了顿,他曲起手指,在玻璃杯上弹了弹,“我觉得……最近没人跟着我了。”
以往,尤其是刚回国的那两年,无论他走到哪里,身后都如影随形般尾随着几道甩不掉的视线。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会在隔日化作照片躺在那人的办公桌上。倒是最近,不知是不是终于被他磨得烦躁了、没耐性了,那人似乎没再派人来跟着他。
他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结果——虽然来得太晚了。
他也曾是对那个人抱有希望的,不然也不会放下在外已有的声名,顺着他的意思回国。而时隔多年的父子相见,仍是以难以调和的争吵结尾。彼时他仍年轻气盛,双手撑在裴鸿的办公桌上为自己辩解,那人却只回以冷淡神情,像块雕凿出的冰。只用一个字,就否决了他的计划和退路。
“不。”
此后便是旷日持久的互相失望。
“那……那件事呢?”白桦问。
“还在查。”裴洵说,“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就能有结果。”
他微低下头,去抿杯中的酒,上挑的眼角眉梢似乎也跟着垂下来,没显出一分多余的表情。宋宇真想了想,举杯跟他碰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祝你和周念百年好合吧。”
“多谢。”裴洵对他笑了一下。
酒的味道甜而涩,隐隐酸苦。宋宇真正喝着,忽然有电话打进,屏幕上明晃晃地显示着一个“津”字。他手忙脚乱地放了酒杯,扑过去抓着电话往外走,一边说着:“没,没在外面喝酒……”
白桦“呿”了声,裴洵也忍不住笑起来。像是受了这氛围的影响,他也拿出手机,点开了周念的名字。
据两人上次在剧组见面已过了两周有余,周念的消息比之前来得少了些,可能是拍摄愈发忙碌了。上次见着他,裴洵就发现他情绪不大稳——这也表现在他之后发来的语音和视频里。那人大约还以为自己掩饰得不错,裴洵却仍能从他故作轻松的脸上看出几分压抑着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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