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不少僧人才零零散散从禅房里头冲出来,寺外有人哭喊着敲门,萧景睿连忙赶过去把门开了,扑进来不少满身是血妇人,有的怀里头还抱着孩子,一进来腿已经都软了,一个个往地上一坐,人也吓的失了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梅长苏疾步走过去,在为首的那个看上去还稍微好些的妇女面前蹲下:“敢问这位夫人,是从城中何处而来?”
“城……城北。”
“城北还有多少户人家幸存?”
那女人打着颤:“不足一半。”
“你们的男人呢?”
“他们,他们聚在一处,要我们先抱着孩子到这寺里躲着!”那夫人一手扯住了梅长苏的袖子,声音嘶哑眼泪不停的往外涌:“他们还在外面……他们还在外面!求求你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梅长苏轻轻拍了拍那个女人的手:“交给我。”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梅长苏借了萧景琰的力站起,心思电转间已有了大致的谋划:“豫津,你从这里一路往南,看到所有的老弱妇孺都让他们往报恩寺来避着,景睿你往城东去……”梅长苏一时说话太急气息上涌猛地咳嗽起来:“你去……咳咳……”
萧景琰一手揽了梅长苏肩头替他顺着气,自然而然接下了梅长苏的话头:“景睿你往城东去,城东为雁门守军贮存粮草之处存放着不少刀兵,你找来分给沿途遇见的青壮男人,让他们守住四方街口,我到城北招揽人手迎上那队胡人……”
“你去雁门关。”梅长苏好不容易气息平稳下来,打断了萧景琰的话头:“我去城北。”
“小殊!”萧景琰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你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章十七
萧景睿站的远了些,他几步走过来,带着探求的目光看向言豫津:“你听见表兄喊苏兄什么了吗?”他觉得自己应当是听清了的,却不知为何,又像没有听清一样。
言豫津的声音有些不稳:“小……小苏……小殊?”他有些恍惚,“小殊”这个称呼遥远的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太过陌生却又太过熟悉,他们这一辈的,大抵穆青是记不得了,但若向他和萧景睿这样稍稍年长些的,却又常常在某些最不该想起的时候想起。
比方说那一年复一年的太皇太后的寿辰,比方说那一年又一年的春猎秋猎,若是偶尔在京中听闻边关战事,头一个想起的,是赤焰军翻卷的大旗,还有那个大旗底下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他们不是没有被警告过的,这名字如同那两座曾经煊煊赫赫的府邸一起被裹挟在了史书荒纸里头,该烧成灰烧成灰,该埋入地底,便尽数埋入地底了的。
可就是记得。那种记忆太过深刻了,年幼不懂万般事情,懵懵懂懂的,只抓的住最耀眼而美好的留在记忆里头。比方说秋猎场上林殊同萧景琰一同射中那匹漂亮的公鹿,一同在草场上赛马,一个不耐烦的同他们讲着秋猎的规矩,一个在一旁抬手就射下了天边的一只飞鸟。诸如种种一片片碎在了记忆当中,太年少时候不懂好恶,可就是清楚,那样的,就是好的。
所以言豫津和萧景睿一同赛马,一同在秋猎时候争夺头筹,一起在太奶奶的生日宴上贺寿,走到哪里都粘在了一起,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头怕的,若哪一次分开久了,就会成了萧景琰和林殊,那般的结局。
梅长苏的神情动也未动:“景琰,这里只有你能调动雁门关的守军,而如果没有雁门关的守军今夜代城的损失恐怕无法估量,你明白吗?”
“好。”萧景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猛然转过头去对着言豫津和萧景睿:“景睿前去城北稳定局势,豫津你安顿好妇孺之后再赶去城东……”
“来不及的。”梅长苏死死锁住萧景琰的目光:“你知道这根本来不及!景琰,你听我说,”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在九安山上的时候我可以老老实实呆在军帐之中看将士们在外拼杀,那种时候我若执意出头就只有添乱,可眼下没有再容我袖手旁观的一丝余地。城北现在已成地狱,若再没有人去控制住局势,怕是十之八九的百姓都要命丧于此,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吗?”
“小殊!”萧景琰伸手紧紧握住梅长苏的小臂:“你知道这是何等凶险之事,万一,万一……”他像是被谁突然扼住了咽喉,剩下几字一个也无法说出。
遥远之处喊杀声毫不留情的越过高墙撞到这佛门清净之地来,躲进来的妇人们仍止不住的啼哭,一群老僧失了主意一叠声的只顾着“阿弥陀佛”,火光融进浓墨一样的夜里,煌煊而恣肆。
“景琰,”梅长苏向着萧景琰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别怕。”
景琰,别怕。
林殊第一次学着对他说“景琰别怕”是什么时候?
萧景琰记不清了,记忆中的林殊长得太快,从一开始只会整日整日跟在他身后叫着“景琰哥哥”的白团子一下子长成了那个那么耀眼的少年,唯一不变的是怎样的林殊他萧景琰都欢喜着,早就习惯了他没大没小,甚至逐渐开始庇护着他。
他能从记忆之中翻找出来的,不过有一回他二人从雁门关到代城里闲逛,遇上个盲了眼的算命的,当街恰恰好好将二人拦了下来,不由分说就要算上一卦。
三枚算命的铜钱往地上一扔滴溜溜转个不停,那算命瞎子仰着脖子往天上看,好半天铜板一面着了地,算命的一字一顿将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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