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柏油路上,会化;落在草叶上,就不会。
我们站在一个空旷的大运动场上,结结实实的土梗地,其上结结实实的草甸负雪。
后面就是白雪皑皑的山。山下远远又有几间平矮的校舍。
“我妈妈在那里教书,还是校长呢!……”程芦雪指着那排教室:“这就是我的小学。”
她舒心微笑,展开双臂,在落雪中,努力呼吸着远山的气息。
“这里原来是一个小镇,只有小学、初中。高中得去大县城走读。现在还是这样!”她转动身体,兴奋地四处张望。
“这里真美!……”我极目远眺,不禁感慨。
天很高远,山巍峨,矮房子。温馨旧时光里才有的景色。
时间变慢了。
我仿佛看见在很多很多年前的某个时刻,程芦雪背着鲤鱼乡123,牵着妈妈的手,一同在白雪簌簌的清晨第一个开启校舍大门。她们笑呵呵推开冰凉凉的铁门,一起拍去手上沾染的老旧铁锈,两人又一同踏过草层浓厚的广大操场,直到点亮母亲办公室里的小台灯。热腾腾的早餐面点或贴敷在程芦雪胸前,或收放在母亲的鲤鱼乡123。那里有语文课本,或小朋友们笔记稚嫩的写字簿。
程芦雪一家并不是北方人,只因为她的母亲来小镇教书,才全家迁徙到此。每个放学的午后,程芦雪在教室里边写作业,边等妈妈下班。每逢华灯初上,母女俩在沉沉暮色中锁上校门,远处,山的黑影压将下来,总叫人害怕,可一回头望见父亲骑着自行车从巷口转来,车筐里,报纸包着刚出炉的烤红薯,在石子路上,一颠一颠。她怕红薯掉出车篓,急急跑去相迎。
程芦雪有一茬没一茬兴奋说起这些,一会儿指到东面,一会儿指回西边,长长的睫毛上,雪的晶片肆意停落。也落在她发上,脸上,围巾上,衣袖上……一切闪闪发光。
我丢下包,站在茫茫雪景里,犹如找回很多年前的自己。
真想抱住她,告诉她,那样的温馨日子,可不可以从今往后,一起度过呢?……
怔怔出神,忽然一个松散的雪球“噗”迎面打在我脑门正中,散开蓬乱的雪花。
脖颈一凉,我“扑通”栽倒在积雪的草场上,一动不动。
“……黄小猫。黄小猫!——”程芦雪吓坏了,跑到我身边,疾抚住我的后背。
“黄小猫!——”她哭腔着喊。
“喵喵喵!喵喵喵!——”我兔起鹘落,从装死中暴起,将程芦雪扑到在雪地里。
“啊!——”她惊叫一声,又打又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吓死我了!黄小猫,你坏死了!——”
“哇哈哈哈哈哈!”她拼命挣扎着欲我身下脱出,向前爬,我脸上迷的全是碎雪,抱她拖她,打闹成一团。
她终于跑开,远远跑到一角,蹲身忙碌。再站起时,雪球扑天盖地向我袭来。
程芦雪捏的雪球,松松软软的,绝不会伤人,却飞得很高很远,偏不会散落半途。不似无知或阴险的人,生生握出个冰球将人砸得哭痛,失去了快乐玩耍的本意。
打雪仗都如此贴心,程芦雪一定是爸爸和妈妈的小棉袄。
这样一下玩到天光大亮,我最后累得坐倒地上,呼呼喘息。
脸吹得冰凉冰凉,双手红通通的,冷得要命,却又火辣辣的发热。
程芦雪走来,绕到我背后,塞了一个雪球在我脖子里。
“欸呦妈呀!你饶了我吧!”我都没力气反抗恶势力了,任雪水一瞬侵袭过汗津津的后背。
“啊哈哈哈哈哈!”我冻得直哆嗦,仍大笑不已,指着后脖子说:“你看!你看!冒白烟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傻瓜!”程芦雪打我一下,双手撑住我的肩膀,伏在我后背说:“小笨蛋!……”
我向后微仰,用鬓角轻轻蹭她,心底一片柔软。
忍不住侧脸,找到她微凉的唇,情不自禁吮吸起来。
她温柔相应,缓且慢地轻轻压附而来,香津甜美生暖,柔发触碰我脸庞。
“雪下大了!……”她俯看我说,并帮我拨开遮在眼眉上的凌乱前发。
“要被埋起来了。”我仰着脸道。
“走吧。”她轻笑牵起我。
“打个电话。”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另手掸掸我衣裤上较大的雪垒。
“哦。”我捋捋重又倾覆眼帘的额发。
嘟嘟……!嘟嘟……!
听见手机话筒传来的忙音。
程芦雪忽然伸手,指指雪地一角,道:“把包包挖出来啊!——”
“哦哦,对哦!”我赧然,又被亲傻了的节奏,只顾飞身而去,狗刨般蹲去雪地,将行装一一起出来。
山上定是狂风肆虐。
我们站在学校大铁门外面,裹紧衣物。
我又呵气又跺脚,程芦雪看着我笑。
片刻,一辆白色两厢小面包开来,雪幕中,远光灯向我们闪了两下。
丰田埃尔法,高端mpv,豪华车型。
贡贺曾说,查这种车要小心,里面不晓得坐的是什么人。
我笑,那当然,常常用作明星大腕们的保姆车嘛!
车停稳,司机一身笔挺黑色制服下车,吓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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