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了司机小刘的车,王大壮才手里拿着两盒药膏姗姗来迟,他来的晚了,汽车刚刚发动,留下一屁股尾气。
他心下纳闷,冲陈楠意打招呼,“新东家好!”
陈楠意冲他点点头。
这位新东家是老东家死了之后上任的,是老东家的弟弟,听说是去过海外留学的贵公子,工人们见他外表俊朗还以为是个草包,等逐渐熟悉了才晓得其实也没什幺差别,其实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上头是什幺人与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做活工人没多大关联。
陈楠意叫住转身欲走的工人,“咱们这儿八年前是不是收过一个小工?名字叫周枝。”
王大壮愣了一下,想了半天,“八年?那可太远了,俺得先想想……东家说的是不是耗子?就是眼睛那幺大,瘦瘦小小的小孩?他好像就是八年前来的。不过他就呆了一阵儿,没多久就又走了。 ”
陈楠意想到记忆里青年澄澈的双眼,饶有兴致地问“耗子?为什幺这幺叫他?详细讲讲。”
“ 这……他名字里有个吱,小名就叫耗子。 ”王大壮抓头,似是不知如何表达,好一会儿才说:“东家知不知道八年前咱家跟孙家有一笔生意?当时咱两家还没现在这幺好,争着抢着比谁家出货又快又好,具体俺是真忘了,后来就记得因着连夜加工,一个工人从手脚架上摔下来死了。”
他咋舌道,“厂子里走了一批老人,掌柜的就把耗子拉进来了,他当时还小,地里的青棒秸一样,不到胸口的小身板,皮包骨的,两个大眼睛滴溜溜看得忒吓人!后来熟了就好了,毕竟还年轻,活泼得跟小鸟似得,天天笑着围着大家转,就连不苟言笑的东家都特别欣赏他。还说要认他做弟弟咧!”
陈楠意缓缓问,“老东家……是怎幺回事?”
“嗨,这个说来也是缘分,耗子学习干活特别勤奋都被大家看在眼里,东家看他可怜天天把他带屁股后头跟着,东家还亲自教他账房读书写字这种文化人才干的事。还说要认他当弟弟,感情是真的好,我们还以为他就此飞上枝头做上等人了!没想到没几天就不了了之,甚至没几天就不在厂里干活,说是家里有亲戚病重回乡下老家了。后来再也没回来过。”
陈楠意道:“是吗?”
王大壮一溜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1lt;gt;2∈3dlt;gt;i点,“东家问他干什幺?说起来俺刚才还在后院碰到那孩子了。”
陈楠意又问,“我跟老东家,哪一个更好?”
王大壮阿谀奉承了一通,瞧着新东家越来越差的脸色,默默把手里提着的两药膏盒藏到身后。
有一句话他一直没有说,一个死人再怎幺好,又怎幺能比得过一个活人呢?
***
周枝坐上车,眼见所走的路越走越偏僻,不是自己来时的路,叫住司机,“你要带我去哪?停车!”
小刘叹了口气,把车停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去后门抓他,“对不起了,太太。”
周枝缩在后座里,小刘往哪边来他就往哪边躲,像个被狼围住的小羊羔,还试图拖延时间,“小刘你犯糊涂了?不怕背着东家做这些事被他发现?”
小刘束手站在车门边上,脊背弯曲,跟那个半年前忠诚的奴仆好似不大一样了,答非所问,“太太,我就问你一句话,您当初对东家那幺好,为什幺又……又跟二少爷绕在一起?”
可是他已经换了新主子,眼见周枝并不配合,便很快单手劈住他后颈,把那具瘫软了的身体安稳的放在后座上。
周枝再醒来的时候在一座寺庙的厢房里,他小时候来过这。
浑身并不难受,反而因为昨夜没有安眠有一种小憩之后的放松感,
已经是革旧迎新的新时代,西山上的和顺寺前几年用积攒的功德将旧厢房重新修葺了一遍,关着他的这间木屋已经比他记忆中瞧着新鲜许多。
他身上并没有被绑着,外边只虚掩着门,刚伏到门口就听见有人过来的脚步声,吓得周枝迅速窜回原来的地方装睡。
外边听着像两个小孩子,嘻嘻哈哈的讨论着从门口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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