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恍然,慌忙去收那杯瓶,心里直怪自己和芩娘自作聪明擅揣水扬心心思。
水扬心一直看着月儿端走了酒,退出了厢房,目光这才移回南叠枫身上,轻叹一口气。
有些事,果然还是无法一时释怀的。
比如三年前陵鹤子的死,比如陵鹤子死后那个让他们一个隐入茶坊一个隐入乐馆的乱夜。
自春秋末年始,世间便流传登州仙派之说。所谓仙派倒不是钻循道家仙术求得化仙入境,而是由于登州为人间仙境所在,加之武功玄秘难测,后人心怀敬畏这么叫的。创派高人面海养心、独立于乱世之外,收弟子更是讲究巧缘、顺循自然。仙派传人自幼时起,必练三年强身基础;而后三年常住于海边,日坐夜立各两个时辰,每日闻潮听汐,修的是内功和气韵;再三年于深山,仍是日坐夜立各两个时辰,自此师父才始教授拳脚掌指招数和兵器招法;三年过后再三年游历各地增广见闻汇集天下灵气。这其间不断锤炼修养武功,十二年到后自是不可估量。后来战国时期群雄割据烽烟四起,仙派弟子自乱世中现身,本想扶持一国救天下苍生于战火之中,谁料每人所想各不相同,加之个个均是心高气傲,分歧巨大之下竟然各自投奔各为其主,反使乱世更加惊心动魄了些,仙派从此落入凡尘。
再传说,那一辈中唯一的女弟子却未参入乱世战火,而是回到登州面海而居。为了不重蹈师门垮散覆辙,仅纳了一名弟子入门,而后这个习惯渐成门规,代代仅此独一传人,而且,尽数是女子。
也许是传说过于失真,也许是天地实利未到,后来百十多年来仙派绝迹于江湖,在偶尔茶余的谈资里也成了缥缈的久远神化,直到二十五年前横空出了个陵鹤子,才让人隐隐约约地惦记起了那两个字。
倘若翻起这二十五年的史册、各处地方志,只要有江湖二字出现的地方,定会有陵鹤子三字相形于左右:庚泰五年初露锋芒便在荆州救得落叶霜掌呼延家免遭阳灵教血洗灭门;庚泰十二年齐云山顶六大剑派争雄,她一人一剑连败五派高手,最后在二十招内跟上剑门掌门堪平;庚泰十九年百川山庄论武大典生生为她开了日后准允女子参典的通例;庚泰二十四年……直到庚泰三十年与六大高手追击阳灵教暗主,一场血战后江湖的汹涛以三件事暂时平定了下来:阳灵教暗主被灭,却直到他死其真面目都未公之于天下;六大高手中折了三个,另三个不约而同闭口不提当日之事;陵鹤子就此隐匿山林绝迹于江湖。
鸿渐于陵谷,拂手而去忘江湖。陵鹤子是忘记了江湖,但是江湖却从未忘记过她。
于是便有了三年前陵鹤子在武夷山青竹小居里离奇的死。
任何人都不会相信陵鹤子就这么死了,更何况身为陵鹤子弟子的南叠枫和水扬心。可是陵鹤子确实是死了,左胸口一道致命入心的伤口,脉上冰凉的寂静,神色安详。
屋内打破了几个茶盏,翻了几个药瓶,剑口干脆怪异,不是陵鹤子自己的手法。
有人,以一招一剑,杀了天下第一高手。
可是陵鹤子竟然留了遗书,卷在脱了剑的剑鞘里,白纸黑字地不让南叠枫和水扬心泄露自己的死讯,追究凶手更是不许。
南水二人悲痛不已,却怎奈陵鹤子传奇一世,即便是死,也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早就料好了自己的后事,然后死成个千古谜团。
不追究凶手、不泄露死讯,陵鹤子想要的,不过是不想让难得平静却又随时弹指即崩的江湖细弦,在自己的手中挣断。
含恨无法复仇,忧愤无处宣泄,只好求助于酒。
但是,俩人似乎忘了,酒不仅可以忘忧,也可以乱性。或许,只有南叠枫忘了。
从青竹隙缝里钻入的月光清冽,室内一地的衣履坛盅狼藉,呛浓的酒气遮过了青竹的馨香,混乱的喘息盖过了山间的蝉鸣。
纠缠恍惚中南叠枫听到了一句话:“枫,我喜欢你。”
全身似痉挛般僵住,南叠枫满心满脑的酒气瞬间消散,然后清醒地发现,自己半褪了衣衫伏在香肩已全露的水扬心身上,满屋撩人的酒气。
水扬心不拒不迎,不知是醒是醉的眼睛微睁,等着南叠枫的答案。
南叠枫抽身而起,想着自己居然借着酒醉差点对水扬心做出qín_shòu不如的事情,悔得不想活了,一掌便拍向自己左心,蓦地里水扬心皓臂一伸,已拿住了他手腕,未及南叠枫反应便制了他三处大穴,道:“你喝得太多了,枫。”漫不经心地穿衣起身,再侧过脸道:“师父就这么去了,难道这么快你也想抛下我不管么?”南叠枫默然,平素的伶俐精明被恼悔抹得一干二净,接不上一句话。水扬心幽幽叹了一口,道:“枫,虽然继承之事与你无关,但总归你是师哥,师父交待的事情,帮我,好么?”
于是武夷山一别,就是三年;于是武夷山脚从此多了一家闻名天下的品茗佳处长清居,于是京城的暖调艳曲里多了水扬心这个响当当的名字。
分开的三年间,两人一南一北地搜寻陵鹤子交待他们要找回来的仙派百年遗物。南叠枫接来送往地经营茶坊,不时周游采取江南名茶一边广纳消息再告之水扬心;水扬心一路北上直达到了京城,终于落了脚,周密地计划起来。
三年间谁都不愿去想的事又浮了出来,从头至尾飞速轮转了一遍后,月儿怯怯地又来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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