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天傍晚,我们两姐妹和当时还是少年的科利文一起到溪水边钓鱼。虽然是战时,有宵禁规定,不过少年们都耐不住寂寞,经常瞒着父母出去玩。当天色有些黑的时候,我们开始向回走,但在山路上,我们却发现了几个人影,他们都是大人,非常沉默,远远看上去像一群鬼魂。在他们中间居然有我们的父母和科利文的父亲的身影,我们觉得很奇怪,于是决定跟踪这些大人。
他们静悄悄地沿着小巷向山顶莫拉托夫家的宅院走去,仆人打开大门后,那几个人似乎出示了一张纸,然后就被领进去。我们和科利文当然不允许进去,但我们知道在宅院后面有一棵大树,枝桠伸到里面,就从那儿爬了过去。
让我们奇怪的是,莫拉托夫宅院里的仆人们突然变少了,而且仅有的几个还都神色慌张,甚至在看到我们三个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询问。这些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似乎是急着离开。我还看到一个仆人把油画割下来藏到衣服里面。
我们没遇到什么阻拦就进入主屋,那里面的气派豪华让三个孩子非常惊讶,我们在那宽大的房间里面跑来跑去,在厚厚的地毯上面打滚玩耍。
后来,我们走到三楼,却听到了大人的说话声从一个房间里面传出来,因为好奇,我们悄悄走过去,透过没关严的门缝,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七、八个大人把两个人围在中间,其中一个就是阿尔伯特·g,他一动不动地仰面超天躺在地上,他的脸正冲着门口。我们看见他的蓝眼睛像玻璃球,直愣愣地张着。他的嘴巴大开像洞口,好像某种无声的喊叫正从那儿涌出来。在他胸口上有一个洞,深色的血液从那里流到地毯上,洇湿了一大片。
在阿尔伯特·g的尸体旁边,跪着伯努斯·莫拉托夫,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那让他看起来很美,傍晚的夕阳笼罩在他身上,使他红色眼睛不那么突兀,使他的白发染上温暖的金红色。但他美丽的脸却扭曲着,脸颊上抵着一把手枪。
那些站着的人里面,有一个人正在念着什么,大概是宣判书之类的。我们大部分没有记住,但直到现在,我们仍然记得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们宣判你死刑。”
伯努斯·莫拉托夫爆发出一阵大笑。那是我们有生以来听到过的最可怕的笑声,以致你都搞不清,究竟是什么更可怕一些——是他的笑,还是他即将面临的死亡。现在回想起来,那笑声充满绝望和仇恨,仿佛在那一刻天空和大地都碰撞在一起。他笑过之后,突然想要站起来,但这时枪声响起——子弹穿透那美丽的头颅,留下破碎的丑陋的伤口——他左半边脸几乎被炸烂了。
科利文及时把我们拽走,否则被惊呆的我们只会瘫坐在地上被大人发现。我们回家后,互相发誓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后来,我们的父母回来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大可能从他们的沉默中发现异常。我们非常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但显然他们不愿意说。几天后,我们才从邻居那里得到消息。
原来,镇上有几个人想到要除掉德国间谍阿尔伯特·g,他们设法搞到了判决书,并私自决定一起除掉莫拉托夫。几个月后,他们的目的显露出来,苏联人因为他们铲除间谍有功,让他们分别担任了镇上的职位,而他们利用这一点将莫拉托夫家的财产瓜分掉,全镇的人也都分得一份,这样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所以这就是伯努斯·莫拉托夫复仇的原因咯。斯蒂芬说。
不,不仅如此。实际上,还有一个更深的秘密。托法娜姐妹说。)
5
一年之后,战争已经结束,突然有一天科利文找到我们,说他心里一直埋藏着一个秘密。
原来当时他把我们从处决现场拽走之后,又一个人回去过。他回去时大人们正在莫拉托夫宅院中搜索,现在看来他们一定是在找值钱的东西。其中一个人翻动保险箱里的东西时发现了一份文件,他把它念给其他人听,科利文也听见了文件内容。
实际上,科利文告诉我们,那份文件足可以证明阿尔伯特·g并不是间谍。
(他们杀错了人!斯蒂芬大叫道。)
大人们也非常吃惊,科利文告诉我们。阿尔伯特·g的确是德国人,但他不是法西斯间谍,恰恰相反,他是德国抵抗组织的间谍。那些大人们不仅杀错了人,而且将两个无罪的人残忍地杀死。这显然把他们都吓坏了。他们商量之后决定要严守这个秘密。除了那几个人外,只有科利文老爹和我们姐妹知道这件事。
当白狮出现后我们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在复仇,他把当年的凶手一个个地折磨至死,他们死亡时的痛苦难以想象,而现在他开始毁灭他们的子孙。白狮不会再次死去——鬼魂不会被杀死,他的复仇也许会一直延续到这镇上的每个人都死亡之时!那情景太可怕了。
6
当托法娜姐妹停下之后,朱利安和斯蒂芬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对方,他们无法想象这居然是真的。朱利安抚摸额头,而斯蒂芬无意识地咬着指甲。
死神总是用滑稽的方式降临,朱利安想,以此来嘲笑软弱的人类。当那七个凶手迈进莫拉托夫家的大门时,心里一定在说他们是正义使者,而就在一个小时后,他们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卑鄙的屠夫。杀错了人!多么可笑啊!杀死了无辜者!他们会发誓保守秘密,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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