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是为了这个,霍斯塔托娃想。你是想让我和那个未出现的继母搞好关系吧,害怕我会因为母亲的缘故而记恨她。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这么多年啊!作为我曾经的父亲的你却依然以为我会为了私怨而憎恨无辜的人!我始终没有看错你,我也替母亲惋惜,她居然会执着地爱你!
“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霍斯塔托娃冷冷地说,“不应该做什么。我有我的底线。”
布瓦伊察觉到了她的不满,有些尴尬地说:“这让你很为难,我明白。我感谢你的理解。”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呢?霍斯塔托娃的黑眼睛紧紧盯着他。如果我乐意,我可以拆散你们这对新婚夫妻,她想。
“婚礼我会参加的。”
霍斯塔托娃答应下来,之后他们随便说了些事情,她便告辞了。从布瓦伊宅邸回到医疗所的路上,她一直觉得很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趴在她心脏上,阻碍它跳动。回到医疗所后,她一下子倒在接待室的沙发上,用手蒙住脸。
4
尼古拉看到霍斯塔托娃从门外走进来就觉得她很不对劲:肩膀耷拉着,腰不再挺拔,脚好像踩着棉花一样软绵绵的。她低头走进来,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似乎是不想让人看见所以用手遮着脸。尼古拉知道她去见了布瓦伊,她现在的情况肯定和刚刚的会面有关。他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了过去。“……霍斯塔托娃医生……”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霍斯塔托娃毫无反应,好像根本什么都没听见。
他一阵心慌意乱,好不容易让自己镇定下来,说:“医生……对不起,我也许不应该多嘴,但是你说过,悲伤的情绪会对人……产生不好的影响,而这种影响最终会从……从身体的疾病上体现出来。”
也许这种紧张的、背教科书式的说话方式真起到了作用,霍斯塔托娃把手放下,抬起头。她的脸上还带着刚才的忧伤和苦闷,这让一向严厉冷漠的她突然变得温柔而惹人怜爱起来。她冲着尼古拉伤感地笑了笑,然后握住他的手说:“谢谢你,你总是能提醒我一个医生不应该让坏情绪或疾病击倒,而应该去击倒坏情绪和疾病。我差点儿忘记了。”接着她站起来,松开尼古拉的手,挺直了身体向诊室走去。
尼古拉看着她强打精神的背影,然后又看着自己的手,感觉有一种酸溜溜的味道从喉咙里弥漫到舌头上。他突然间想变成一位病人,这样,霍斯塔托娃就会关心他、对他露出温柔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嫉妒每一位得到她关怀的病人,甚至嫉妒那些药片、药水、软膏、试剂,她对它们的关心都比对他来得多,而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反而在她的眼里是最不重要的。他慢慢地、毫无意识地把手抬起来,贴到自己的嘴唇上,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慌张地把手放下,脸庞也热了起来。
我期待的难道就是这个吗?爱抚、亲吻?不、不,这不是我要的,我什么都不要!让我奉献出我整个的心灵吧!让我为你做一切!但是、但是……我知道这不可能!我该怎么办?我可以理解她,即使她不爱我,我却可以理解她。而她却从来没有试图理解我,一次也没有。
这一天,尼古拉先是把处方抄错了,接着又弄错了药品价格,不过,同往常不一样,霍斯塔托娃没怎么特别严厉地批评他,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怎么在意,因为她几乎和尼古拉一样,一整天都恍恍忽忽,魂不守舍。
5
这天下午,霍斯塔托娃焦虑于她竭力保持冷漠的心并不像自己所期望的那么坚强,而同时,尼古拉也焦虑于他对女医生的情感里面有多少是出于纯粹的爱恋,他害怕自己的感情里面掺杂私心,但他也知道,如果彻底消除了个人心情的影响,爱情将因失去发生地而枯萎。他为这种矛盾心烦意乱,不论是在吃午饭的时候,还是坐在房间里看书,都无法安心。
伊伦娜看出尼古拉有些不对劲儿,但她不想管,这与她无关,在她看来,为了一段感情而闷闷不乐是一个人所能做出的最愚蠢的事,何况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关心。塞奥罗斯已经离开家一个小时了,他在临出门前罕见的给头发上抹了发蜡并穿上了最体面的衣服,由此伊伦娜认为他肯定是要去拜访米哈伊尔·布瓦伊,她甚至猜出他是去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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