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来,他一直在枪里?”退到一边的桑陌淡淡地看着这一幕,不擅在人前坦露心绪的艳鬼又用脂粉来遮盖自己的表情。
空华站在他身旁,转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当年靳将军客死异乡,本该就此魂归冥府,而后投胎转世。只是他执意要见母亲一面,便借寄在家传长枪中,被一路送回京城。只是没想到靳老夫人闻听噩耗便追随他而去,两人就此错过。”
不想,一错就是三百年。年迈的母亲在大雪中一年又一年地苦苦等待,他寄身枪中,不知日夜交错,不觉光阴流逝,一片黑暗中每每念及老母,何尝不是忧心如焚,饱受煎熬?人间至情莫过于骨肉相连血脉相通,只是爱愈深,心愈乱,再回首,彼此惊觉擦肩之恨。
“我查过冥府中所有关于靳烈的记载,知晓他没有转世,便应当尚在人间。凡是鬼魅,总会有个与自己纠葛甚深的栖身之所,就如同张太医借宿于药柜,你和你居住的水天一色。”言谈至此,空华有意看了他一眼,见桑陌冷着脸无动于衷,只得继续道,“武将最挚爱的莫过于自己手中的兵器,他若要依附,首选便是靳家家传的长枪。靳家衰落之后,长枪几经易主,想来后来上头锈迹斑斑,也无人识得是靳家之物,便渐渐失了踪迹。我也是近日才得到的消息。不过这终是个猜测,所以没找到东西前,便没有知会你。”
这一番话说得体贴又周到,他边说边还瞟着桑陌,说及最后一句时,还不忘将艳鬼眼中的血丝一看再看。桑陌被他看得扭过脸站到靳老夫人身边,扶着她一再劝慰,实则是要摆脱两人间的怪异气氛。自从那一晚欢好,将所有真实心绪展露在人前的艳鬼见到空华总有几分别扭。空华嘴上不说,暗地里悄悄地猜,猜着猜着,无端端偷偷觉得有几分欢喜。
窗外,雪势渐小,风声渐住。抱头痛哭的母子终于止住了悲声,靳烈扶着母亲站起,来向二人告辞。
“桑大人,当年你遭众臣责骂,靳烈也是其中之一。及至今日,靳烈亦不愿与你同列。”他收起在母亲面前的感伤,站到桑陌面前朗声道。
桑陌撇嘴回了个笑,半阖上眼睛想要装作不在意,却听这高大的男人又道:“只是你待我母亲如生母,三百年来,家母多承你照应。这一点,靳烈必定要谢你。”
他突然屈膝在地,冲桑陌“砰砰”磕下三个响头,桑陌始料未及,忙后退半步,却还是慢了一拍,便这么猝不及防地受了,只得回道:“我待她如生母,是因为她待我如亲子。”
口气虽生硬,脸上终是有了些异样。
“当年你曾说,要一直陪我直到我儿来此接我,我孤单,你亦孤单。若我儿一年不来,你便孤身一年,一世不来,便寂寞一世,无妻可伴,无子可依,无父母怜悯,无兄弟相帮,世世漂泊,一人终老。其实何苦呢?”慈眉善目的老妇将他强作的伪装一一看在眼里,抬手来将他散落鬓边的发放入耳后,“旁人因你家破人亡,你自己亦是无家可归,你的诺,当年便已应验。苦苦陪我支撑三百年,足够了。往后,终有人能将你好好对待,该放手还是放手吧,忘记未尝不是解脱,归根结底,执着才是最苦。”
三百年来从未开启的院门终于“咿呀——”打开,桑陌一言不发,只是咬着牙频频点头。老妇这才傍着儿子一步步跨出门去。
雪,不知不觉停了,阴霾的天气终于露出一丝晴光,照得挂在树枝上的冰柱晶莹剔透,隐泛五色光彩,一时恍惚仿佛置身水晶宫。窗前,白雪映红梅,开启的院门外能看到旁人家高高的后墙和墙后一排叠着一排的翘角飞檐。隐约有笑声入耳,是孩童终于得出房门的兴奋欢呼。
桑陌扶着门框呆呆地看着两个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覆着积雪的高墙之后。背脊忽然偎贴上一片炽热的暖意,随后,腰被环住,有人从背后将他紧紧拥住,灼热的呼吸全数喷在耳畔:“你几乎把自己的所有都许给了她。”
“起初是袁梓曦,你许了自己。”
“然后是靳家,无子无孙,你不但许了今世还搭上了往后。”
“那么其他人呢?你还有什么能给的?”
他每说一句总要停顿许久,桑陌把脸绷得死紧,咬着唇不愿作答。
空华说:“以后,我会陪你。”
早已习惯了艳鬼的毫无回应,他将紧握成拳的手伸到桑陌眼前,缓缓将五指张开,掌中是一方玉佩,通体碧翠,中央镂空雕作一个楚字,正是从前桑陌挂在梓曦人像腰间的那一块。
从侧面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空华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执起他的手,把玉佩塞到了桑陌手里:“原先那块在天雷中碎了,夜鸦只找回一丁点碎片,我只得找人仿了一块。”
楚史中记载,灵帝即位之初,有人夜行于东山,见道旁一大石在黑夜中隐隐放光,甚为奇异。便将其搬回家中以斧剖之,顿时房中光芒乍现,顽石中竟怀抱一块碧绿翡翠,玉质无暇,鲜翠欲滴,温润仿若凝脂。小民不敢独贪,翌日上报府衙,后由府衙呈送入宫。玉石入宫之时,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一裂为四,百官称奇,言必有事相应。后来,灵帝果得四位皇子,便将玉石细加雕琢,分赐四子,引为凭证。
“你出门三天便是为了这个?”
桑陌把玉佩举到眼前细细端详,但见连玉间相系的红绳亦是半新不旧,成色与先前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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