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死了!”
“啊?”
“骗你的,我才不知道。”女孩又笑了,“你这是什么毛病?话痨吗?怎么做到的?天生的还是学的?你今年几岁了?你家大人呢?”
“小孩子家,好好说话。”黄少天无奈了。
女孩笑道:“你是谁?你不是村里的,找我干嘛?师父不在,我又不认识你,我就不要和你好好说话。”
这熊孩子……黄少天磨牙,换了自家表弟表妹这样胡搅蛮缠,有的是法子教训,偏偏对这女孩他真有几分忌惮。若她愿意,黄少天相信她随时可以给自己下套,让他在幻觉中欲仙欲死。
“好吧,你现在认识我了,我叫黄少天,我们能说说别的事了吗?”他说,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
女孩嗤嗤地笑,蹦蹦跳跳向山洞里跑去,边跑边回头看黄少天,见黄少天也在看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其实她真的是很爱笑,有时莫名其妙也会笑起来。
“你饿啦?过来吃点东西吧。”她轻快地招呼,又补了一句,“对了,我叫南方,今年十三岁。”
这都是什么鬼?
捧着个碗稀里呼噜喝汤,黄少天脑子里还在刷屏,类似“我吃了!我居然真的吃了!”“我还没有被毒死!”“吃到的真是汤,不是空气!”的句子不停翻滚,简直食不知味。舌头上好像有南瓜和某种豆子的味道,南方将瓦罐从火上移开,粽粑叶扎口的竹筒竹节朝下、口朝上,立在火堆里灼烧。等米饭的清香渐浓,她剖开竹筒,递给黄少天一半的米饭。扒开火堆,还有两个烤得发红的芋头。
可能是被他饿死鬼投胎的吃相吓到,她打趣几句,将自己的那一半米饭也给了他。
不笑的时候,这孩子眉眼沉凝,做饭收拾有模有样,一开口却显得比实际年龄还小。训练营里的孩子这个年纪的不少,黄少天对他们不陌生,普遍喜欢装大人,聊成熟的话题,不乏小人精,与他们相比,这女孩给他一种久违的天真烂漫感。
她说的全是上山挖笋、下河摸鱼、数星星、摘花草、捏泥巴、学鸟叫等小孩子的趣事,有时还唱几段歌,也不在乎别人听不听,自得其乐,喜怒由心。话痨如黄少天,都几乎插不进话去。
无尽的疑虑积压在心里,他决定耐心一点。
“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狮子座,八月份的前奏你是狮子座……”
黄少天猛然回过头。
“你唱的什么?”
“什么什么?”女孩想了想,“曼阿那与阿南的故事呀!”
“不是,我是说狮子座!星座!不说歌,狮子座你总知道吧!”
“狮子?新作?”南方用“你在扯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都多大了,比我大好多,怎么看着这么傻呢?”
黄少天抓狂,女孩唱的歌他一句也听不懂,调子悠长婉转,按说若出现了这么不合节奏的一句,他不可能听不出来,但他一回想,又觉得她的歌曲调连贯,中间并没有突兀之处。
要说是自己幻听,这幻听又未免太真实。好像空气里隐隐透出一丝声音,被耳膜若有若无地捕捉到,在心间激起了回响。
“等等,那是什么?”黄少天又指着杂物堆的一角问,南方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
“火镰呀!点火用的。……旁边那是瓦罐,盛饭用的。”
“你那什么反应,我又不是白痴,问的不是那两个。”黄少天的耐心受到极大挑战,将涌起的烦躁压了又压,走到一堆杂七杂八的物品旁边,抽出了一张印着字的纸。
“你想看报纸?可那是师父好几个月前带回来的,事情都不新鲜了。你想打听什么,这里的人恐怕也不知道,他们不和外人说话的,你去城里问吧。”南方歪着头道,“要么你就问我,师父总让我多看报,烦死了,但是最近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这是报纸?”
南方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黄少天腮边的肌肉突起一块,脸色狰狞。
她身具异术,但毕竟是个小女孩,看这个男人跟癫痫似的,浑身哆嗦着,抽出一张又一张报纸,时事新报,s市画报,晨报副刊……黑乎乎的油墨沾了他一手,他的眼睛也黑沉沉的不见光亮,南方内心害怕起来,悄悄退远了些。
他拿着一叠报纸,手一直在抖,报纸边都被扯破了。南方看着看着,又不禁心生怜悯,轻声说道:“你怎么了?你……你别急,你看的是申报,那一张没登讣告吧?你到底怎么了?”
她壮着胆凑上去,踮起脚尖,入眼的版面是地方新闻,竖排版,配了几张照片,报道了绍兴、徐州、嘉兴、平湖等地的一些新闻。海宁新闻的标题是《泰戈尔过硖石之盛况》,黄少天正盯着那一排繁体字,下面写着:
“印度诗人大哲学家泰戈尔,此次赴杭州游览湖山,当由教育界开会欢迎,并请泰氏演讲一节,以志各报。
兹悉硖石徐志摩硕士,致函该镇教育会金修常,转知学界同人,以泰氏风貌奇伟,如有愿赡道貌,可于十七日九时前,列队本镇火车站(乘泰氏游沪赴杭之便)当为介绍,凭车接览,以慰崇慕而启灵感。
旋由金君转告,故是该镇男女各校,莫不整队往站,以瞻风采,而表欢送……”
而在那页报纸的报头,从右往左,略大一号的繁体字清晰排开:中华民国十三年四月十九日星期六。
黄少天手一松,报纸飘落在地。
南方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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