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不平情急之下全不记得留力,疼地柔弱书生陈希风倒吸了一口冷气,任不平才忙收回手,连连道歉。
陈希风呲牙咧嘴地揉着手臂:“没事没事,我和贼宴扯上关系只能说是意外,这意外与陶大侠倒没关系,太原之后,我也没见过陶大侠了。”
任不平听了,沉默地看了一阵静静流淌的抚江江水,一脸疲惫地道:“那若是陈兄有了陶仲商的行踪,请一定给我送给消息,我就住在合和楼。”
任不平此人平生专管不平、性烈如火,只有横眉拔剑的时候,陈希风与他相处的那段时光,何曾见过任少侠如此颓废丧气的模样?
陈希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迟疑片刻,问:“好,不过,任兄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或许我能为你参详一二。”
任不平捏了捏鼻梁,他看向陈希风,这青年眼中的关切之色毫不作伪,任不平眼眶竟然微微发红,陈希风忽然注意到,任不平眼底全是血丝。
任不平声音喑哑地道:“多谢陈兄好意,我师父的骨灰……失窃了。”
第28章
云间有电光隐隐,雨势越来越大,凭栏放眼望去,抚江江面上迷蒙一片。
陈希风举壶为任不平斟了一杯酒,任不平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情绪平静了许多。陈希风语气和缓地问:“所以任兄认为,令师的骨灰失窃与贼宴有关?”
任不平长抹了把脸,说:“其实我也拿不准,贼宴的规矩是做贼不做渣,但几位师叔叔伯都去其它地方打听消息,我一时也只能想到贼宴,干脆就拜托一位朋友带我进贼宴。”他这句话里掺了黑话,听得陈希风半懂不懂,茫然地问:“什么是做贼不做渣?”
任不平解释道:“这是从二十年前的贼宴传下来的规矩,意思是天底下什么都可以偷,只有人是不能当赃物偷来参加贼宴的。”
陈希风点点头,规矩是个好规矩,但是规矩就有孔子可钻,人是不能当赃物,但骨灰到底算不算人?这就不好说了。这个念头在他心中转了一圈,没有说出口,任不平心里肯定是明白的,所以才会来赴贼宴。
陈希风忽然问:“轻霜剑客生前有什么仇家吗?”
任不平长眉紧锁,答道:“行走江湖谁没几个仇家,但我师父脾气极好、生前行事也低调,没有会挖墓掘坟的仇家。”
陈希风又问:“那盗走骨灰的人也没留下消息要挟什么?”
任不平摇摇头:“没有,江湖练邪门武功或是有古怪癖好的人也不少,师叔师伯们就是去打听那些人的消息。”
几许雨丝飘入栏杆,落在了陈希风的酒杯中。
陈希风沉吟片刻,用手指摩挲着酒杯,道:“事出必有因,任兄与拂剑门的各位大侠想到一个因,我也想到一个,只是不一定作准,任兄愿不愿意听一听?”
任不平当然颔首:“陈兄请讲。”
陈希风斟酌了一番词句,对任不平道:“既然不是寻仇,那盗窃骨灰的人就是有所图谋,要挟的也不是拂剑门的诸位,那就只能是轻霜剑客的另一名弟子——陶仲商。”
“胡说八道!”任不平一声断喝,骇得酒铺中的其它人齐齐望了过来。
陈希风也吓了一跳,提起酒壶又为任不平斟了一杯酒。
任不平长长吐出一口气,按捺住火气,举起酒杯就是一个仰脖,辛辣酒液灼烧着肺腑,他恨恨道:“谁会蠢到用师父的骨灰威胁一个弑师之人?”
陈希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相信陶仲商,即便听过了吴妙妙讲过了这位陶大侠的“丰功伟绩”,他想起的却还是那日在雪中自己问及叛门弑师,陶仲商没好气的一句“关你屁事”。陈希风心中默想:是啊,关我什么事呢?口中却慢慢说:“那就只能是因为这个人没有做这种事,威胁的人知道,他自己也知道。”
任不平沉默了,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甚至微微发颤,连带着声音也在颤抖:“我不信,他要是没有做,他为什么要承认?我问过他那么多次……他为什么要认!”
天空中响起一声炸雷,路上的行人早已散尽,街巷空空如也。
吴妙妙向后疾退,她头上的竹笠高高地飞了出去,片刻后落在了街道上的青石板上,她右脚向后用力一跺止住退势头,踩裂了几块青瓦。大雨倾盆而下,浇地吴妙妙浑身湿透、长发丝丝缕缕贴在面颊与颈项上,她伸手将湿发拂到耳后,认真打量起站在对面的人,她今天是来偷这个人的欠条,本来看着眼生不是知道的高手以为得手轻而易举,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男人一身粗布短打,年纪应在四十开外,膀大腰圆、胡子拉碴、一张敦厚老实脸,若是在大街上看见,吴妙妙一准以为这是哪个肉铺的杀猪匠。但若是细看那男人的手,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一双手却保养的白 皙秀气,十个指甲也修剪打磨的光滑圆润。
吴妙妙怎么看怎么不认得这人,她狐疑地开口问:“阁下好身法也好手法,我年纪轻见识少,一时竟认不出是哪位前辈,真是失礼了。”
男人看着粗鲁,做派倒挺规矩,立刻对吴妙妙打了个躬,姿态卑微地说:“在二小姐面前不敢妄称前辈,小人本没什么名气,这十年又少在江湖上走动,二小姐识得才是怪事,这几天二小姐拿到的欠条也该有四五十张,多小人这一张也不多,少小人这一张也不少,还请二小姐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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