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原本身姿挺拔的世家子弟,不得不微微含着胸,生怕自己一用力,就将衣裳的接缝处给崩坏了,瞧着倒有几分可怜落魄的意思。
他这个样子往柏杨面前一站,他自然也气不起来了。
“坐下吧,有什么话慢慢说便是。”柏杨道。
见两人要说话,宣儿只得不甚情愿的带着跟薛蟠过来的杏奴出了船舱,将空间腾出来给他们。
等薛蟠坐下,柏杨又倒了一碗热茶给他,然后才道,“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
薛蟠便迫不及待的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事无巨细的都说了出来,足足说了近半个时辰,才算是交代清楚。
原来从他离开了京城,薛姨妈和宝钗两个女流之辈,空守着院子总不自在,索性又搬到贾家去了。这一回薛蟠回去,本是要将母亲妹妹接出来的,然而薛姨妈在贾家住着,日常有姊妹陪伴说话,这贾家的姑娘们也一个个花朵儿似的,正好与女儿作伴,好不自在,因此竟再不想走。
薛蟠虽然是一家之主,平日里薛姨妈也管他不着,但在这种事上,总不好过分强拧。何况宝钗原本在金陵时,也有几个闺中姐妹,到了京城却要独居,颇觉寂寞,如今在贾家有那么多姐姐妹妹,心里也喜欢。薛蟠一贯还算孝顺母亲,又疼爱妹妹,见状只好跟着在贾家住了下来。
薛蟠本记着柏杨的叮咛,要先将京城里的店铺理顺,然后才能放心。谁知道贾家的一班亲戚们,晓得他来了,都热情得很,今日这个来请,明日那个来邀,日日里都是酒席歌筵不断。
薛蟠一开始心想都是亲戚,却不过情面便去了,谁知开了这个头,后来竟是脱身不得。
他说到这里言辞闪烁,目光闪躲,柏杨便有八/九分明白了。他毕竟年轻,虽说金陵也是富庶之乡,秦淮两岸更是天下知名的风月场所,脂粉涨腻,美人如云,但薛蟠从前却是没有涉足过的。再说论到种种新奇巧思,夸豪斗富,京中与金陵又有极大区别,不是薛蟠见识过的那些花样。
所以富贵繁华迷人眼,到底不错。
柏杨的脸色冷了下来,但也没有说话,仍旧听薛蟠继续说下去。
薛蟠一时不察,就这么白白将时间给耽搁了过去。等他终于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办时,黄花菜都早凉了。
京城和金陵互通消息本不那么困难,薛蟠原本只占了个早字,然而他将时间都荒废在别处,等他反应过来时,京城这边的掌柜们早得了风声,那些证据自然早就处理干净,再将账面做平,却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无非是薛家损失一些钱财,将来小心在意,防患未然也就是了。
然而事情却并未如此了结。盖因薛家在京里的这些产业里,原有一间当铺。这行当的生意说起来有些缺德,因为做的是贫苦人的生意,质押又只给不到一半的价钱,到期无法赎回,则质物归当铺所有,多有人因此破产。
这样的生意,在普通人看来是不积后德,然而内中的利润却是十分可观。
不过薛家是皇商,当初紫薇舍人虽然做了这门生意,但为子孙计,店中定下的各项规矩倒不算苛刻。这个行当最讲究口碑,因此薛家的当铺,生意却是不错的。非但贫苦百姓们肯将东西送到这里来收当,就是富贵人家偶然周转不过,也愿意在店里抵押。加上皇商的身份,偶尔有那来历不干净不好脱手的东西,也会有人送到这里来。
前头两项也就罢了,最后这一条,却是当年薛公明文规定,不许家中店铺去碰的。
不过越是不许去做的生意,就越是暴利。薛公在日自然能够约束家人,但是一代代传至如今,自从薛蟠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对下头掌柜们的约束力却是大大降低。加以这些年来薛蟠不务正业,掌柜们都是心里有数的,眼看这偌大家业就要败落,自然是免不了生出别的心思来。
其他的掌柜们不过是克扣偷减,在账面上做文章,打的是一点点将店铺搬空的主意。然而这当铺的掌柜却是不满足于此,他胆子大,又思量着主家不中用,好日子眼看没有多久,便想要捞一票大的。
开始时不过是越加苛刻,将薛公当年定下的规矩都作废,不管多好的东西送进来,都要说得一文不值,原本五成的质押价钱也降到三成。自然这多出来的部分,就被他自己吞了。而后见薛家无人来管,京城离得又远,竟一并连那原本犯忌讳的生意,他也都接了过来。
薛家的名声好用,数年来这位掌柜借此大肆敛财,家资巨万,早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得知薛蟠竟突然开了窍,要整治家里的生意,这掌柜思量着,别人最多不过罚钱逐出,他办的这些事却是能送官法办的,再无幸理。左思右想,最后竟越性卷了当铺里所有资产,远远逃了!逃就逃了,走之前他还点了一把火,将这当铺给焚了!
如此一来,他的那些罪证倒是都被烧没了,就是官府找上门来,也是个死无对证,然而冬日本就天干,他放火时又是深夜,险险连一整条街都烧起来。后来虽然灭了火,但周围人家多少有些损失,当铺则彻底毁了。
薛蟠原本还想按照柏杨的叮嘱细细查访,不料还没有开始动手,衙门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要他去处理此事。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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