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泰明帝曾下令在清丰县西开凿了一条六塔河,东南接横陇故道,想让北流回行横陇。六塔河足足凿了十年。河凿成了放水通流,当晚就决了。成则矣,若不成就纯粹是劳民伤财,何况现在南国财力并不如前。”
“荀瓒来你这里闹过了?”天衍问。
闻重有些奇怪,“你听谁说的?”
“我听福宁宫的黄门说的。”天衍一想,还是别抖出吴翰尧这个老灵通。
“他是来过。”闻重一句带过,“想必三日后的早朝他便要说此事。”
“天衍,如今你心中也有个底了,我们朝堂上再做定夺。”闻重拉了拉衣领,深深呼吸了几次。
翌日闻重驱车赶往南山。一大早出门,傍晚方至。
旷阔的草场上,大小马匹沐浴在红彤彤的晚霞中,或抬首远望,或低头啃草。闻重在山上看了一会儿,沿栈道随接应的人进山去。操练场设在山谷中,闻重看到一队骑兵正在绕场骑射,高台上闷头坐着一个长发遮眼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
闻重不打扰,一笑而过。待他背影远去,男子才抬头目送。
南山上原本有个前代的道观,废弃了多年,闻重着人整修一番,成了兵舍。他进了备好的房间,坐在椅上,颠簸了一天,身心俱疲。
歇了一会儿,仆人送热水来。闻重用屏风挡在木桶前,自己褪了衣服沐浴。
果然不能歇,只要一松口气,整个人就像散了架似的。闻重泡在热水中,昏沉沉的想。恍惚中他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思骁,你可以先去吃饭,我洗好就来。”闻重闻着他身上这股酒味就知道。
“闻大人大老远赶来,还是一起吃吧。”李思骁坐在桌前椅上,望向屏风。
闻重一时尴尬,“那你能不能……别守在我这里。”
李思骁坏笑道:“闻重,你这是害羞吗?”
“胡说!”
“那你别赶我,反正都是男人。”
真是秀才遇着兵了,闻重刚舒展的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虽然都是男人,可闻重在泰明帝那里有过深刻的教训,比起什么男女之嫌,他倒对“男男之嫌”更避讳些。
他水也不撩了,滑下的发梢落在水中,坐在那里干瞪眼。
李思骁绝对是故意的,闻重透过屏风上细小的孔隙,看他舒服的倚着桌子,把酒囊里的酒倒进小小的酒杯,一口一口的慢慢啜饮着。
感觉到水渐渐的凉了,闻重难得的忿忿瞧着人。再一想到自己浪费掉的时间,气不打一出来,连想吵架的心都有了。
偏偏李思骁这时还说:“闻大人,你平日就这么洗澡吗,连动都不动一下?”
“我累了,不想动。”闻重压火道。他这时想起天衍的好来,那孩子顽皮归顽皮,但决不至于专戳别人的软肋。如果天衍长大成了李思骁这样,闻重非一头撞死不可。
“水凉了小心风寒,闻大人。”李思骁突然说。
他这一说闻重倒真觉得浑身发冷。
“放心吧闻大人,”李思骁终于无奈的一叹,“男人眼里,黄花大闺女值钱,黄花老处男就……”
只听哗啦巨响,屏风轰然倒地。映入眼帘的光景就是,男人发梢水珠飞溅,胡乱裹着一件中衣,赤着两条修长的大腿,浑身发抖的指着看呆了的李思骁吼道:“你说谁是老处男!”
闻重觉得自己实在不会看人,总觉得李思骁外表粗野内心良善,其实根本就是表里如一一肚子坏水。
他那一吼引来了不少下人,当众出丑。
这几日原本就为了大河改道的事烦闷,再经李思骁一激,活佛都得跳起来。不过这样一吼,心里倒痛快了许多,闻重裹着被子,望着窗外树梢上的弯月。
李思骁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闻重这样恬淡的神情。
“闻大人还真是淡定。”他打趣道。
闻重不说话。
李思骁把药碗端到闻重面前,闻重到底不会和自己身体过不去,接过手里捧着。连日熬夜,又一路颠簸,再加上冷水一激,闻重果然因为风寒倒下了。
“闻重,有时不要太逞强。”李思骁道。
“你比我小,却反而来教育长辈?”闻重白他一眼。
“又开始了,你难道从小就这样么,非得这么强势,”李思骁拨开刘海,凝望他,“还是因为这些年的官宦生涯?”
闻重一叹,“我这次来一是想看看你训练的骑兵怎么样,二是看看大宛请来的专家把马饲育的如何。说些正事好吗?”
“你明日若好些了,我带你看看骑兵的实战演习,全是针对北方骑兵的特点。这季节正是马繁殖时候,马房里有不少新出生的小马驹了,明日可召见那几个大宛人。”李思骁放下了头发,声音有些消沉。
第二天整日阴雨,闻重让李思骁带他去看骑兵们的演习,之后去了马房,回来后倒在床上。李思骁气得不与他说话,后来见他咳个没完,又只好忙着煎药喂他。
“你这样明日还想回京?”李思骁坐在床边,看怪物一般瞧着闻重。
“后天的早朝,恐怕有要紧事。”闻重实话实说。
李思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甚是轻蔑。他自幼看到自己家族的宦海沉浮,对这个势利的朝廷深恶痛绝。
“闻重,若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就不会……”
“总之我明日一早动身,你在这里好好操练,听皇命调遣。”闻重不愿让他再说,打断道。
“随你,你死活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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