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叠翠,日色和煦,枝头鸟雀呼晴,林间山风沁芳。眼前一片杜鹃或含苞待放或新蕊初绽,极目而视,山林之上似蒙了曾若有若无的轻纱红绡。
仲春的景色本是极好的,可山上的两人却相对默然。
梁冬哥才说出口就觉出自己这话十分不妥,平日里帮陈怀远里里外外事无巨细地打点,免不得会接触些非常私人的事情,又没大没小惯了,于是顺口就说了,照理是不该这么跟上级说话的。但近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梁冬哥对陈怀远的脾气已经十分了解,知道他不会因此而生自己的气,可眼前这种沉默的气氛又太古怪,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在一边静静地站着。
良久,陈怀远叹出一口气,慢慢道:“玉玲是我续弦,你是知道的。”
梁冬哥之前只是顺口说了,并没想到这一层,心知陈怀远对原配妻子情深意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一时不知道该开口应什么才好。
陈怀远看着梁冬哥手足无措的样子,没怪他,反而有些疼惜地看着他:“感情这种事情,你还太小,不明白……”
梁冬哥不知道为什么陈怀远忽然会发这种感慨,心中疑惑:难道王玉玲跟陈怀远之间有矛盾?
“只可怜采娴她去得太早,未等我衣锦还乡,人就没了。”陈怀远很是叹息,“她跟着我就是受苦,连她托我照顾的人我也保不住。我的兵权,校长他说给就给,说撤就撤,我就这么眼看着承燮被除了军籍,如今生死不明。”
梁冬哥在成为陈怀远共产党在内线之后,就看过陈怀远的生平资料,知道武承燮是方采娴的表弟。而武承燮虽不是共产党,但实际上跟地下党是有联系的。他的那次事件,可以说在陈怀远那颗忠于党国的心里埋下了一颗钉子,使他对蒋介石的独裁统治和党内的派系斗争越发的不满。
梁冬哥转而又道:“司令既然心里念着她,为什么又要续弦?”
陈怀远听了一愣,没懂梁冬哥的意思。转念一想,很快又明白了。梁冬哥从小就接受新式教育,说的都是自由恋爱,讲究对婚姻和爱情的忠贞不二,一时无法理解自己的情况,于是打趣道:“小小年纪也开始讲这些了?我在讲武堂就有个同乡,当年为了追人家姑娘特地入了共产党,现在人就在延安哩。”
梁冬哥红着脸小声嘀咕:“司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没谈过朋友……”
陈怀远不以为意地笑道:“我知道,你就是喜欢瞎打听。”
“难道司令现在不喜欢夫人吗?”瞎打听就瞎打听,梁冬哥觉得今天环境地点都合适,趁机打听点隐私的事情说不定能成功。
照理说这种事情别说跟下属讲了,就是下属露出点打听的念头都是要被上司揍的,但陈怀远把梁冬哥看做大半个儿子,这事也没想着特地瞒他。况且有些事在心里藏久了,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这次,常达楷来给他跟汪伪政权牵线,让他心中很不好受。要知道曾经的常达楷是个非常积极进步热血豪爽的人,甚至在国共蜜月期间骂过蒋介石伪革命。一次东征时期,陈怀远还未成名,家中老祖母病危,可党军穷,他陈怀远更穷,实在凑不出那么多钱,是常达楷慷慨解囊寄了三十块大洋去自己老家。今时往昔,人事变换,那个进步青年如今居然成了投降派,这些都让陈怀远感慨万千。此时又是春山丽日,雨霁天晴的环境。加上梁冬哥本身是个与这些全无关系的局外人,但同时又是他一心想要栽培的亲信和自己人。各种原因综合之下,让陈怀远有了诉说心事的冲动……
原来陈怀远当年是童婚,十三岁的时候娶了十七岁的方采娴。当时全国新文化运动正轰轰烈烈,婚后没几年,陈怀远就去新式学堂读书去了。后来,陈怀远,方采娴凑上了自己的嫁妆。陈怀远中学毕业后回到村子里当教书先生,虽然说起来体面,但工资微薄,也都是方采娴在家中帮忙料理农桑,维持生计。再后来,陈怀远满腔热血地辞职,想去广州投奔革命,家里人都不同意他去,方采娴熬夜织布又卖了牛羊,顶着被全家冷眼的压力,好不容易才攒够了去广州的路费给陈怀远。可惜她的身体不好。民国十七年,当了团长的陈怀远回乡探亲的时候,她就已经病故了。陈怀远连她的最后一眼都没瞧上。两人虽然是清水夫妻,没有情爱,但有恩义,陈怀远每每想起,都深觉自己对不住方采娴。
但因为陈怀远的父亲是长房,陈怀远在宗族里算起来是陈家怀字辈的嫡长,如今当了将军出息了,于是长辈们都比较看重他的子嗣问题,想让他续弦。在当时的农村,人们对这种事情还是非常看重的,陈怀远无奈从宗亲里过继了一个儿子名叫陈念先,打算以此逃过续弦这一艰难任务。但毕竟过继的不是亲生的,长辈们的压力并没有减少。后来陈怀远遇到了王玉玲……王玉玲比陈怀远小三岁②,是广州人,跟当时在广州读书的陈怀远通过血花剧社③结识的。她的身世跟梁冬哥其实有点像,也是家中有长辈是国府要员,从小生活优渥,接受新式教育长大。王玉玲思想进步不说,还有点女权主义倾向,早年有过一次伤心的恋情后,如今年纪都二十好几了,就是不肯嫁人。家里人为了逼她结婚嫁人,什么招都使过了但都不管用。后来不知道谁打听到说玉玲跟有个叫陈怀远的男的处得不错。于是王家一查查到湖北临江的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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