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冬哥见刘逸雄一脸难色,又在一边加把劲道:“刘师长,要卑职说,是有人故意闹事,摆明了想要我们打起来。”
刘逸雄也勉强算是一代枭雄,自然明白要怎么做,他赶紧这这梁冬哥的话茬对手下吩咐道:“梁副官说的没错,有人要挑拨我和陈师长的关系,故意制造这种事端!现在正是一致对外打小日本的时候,我们不能让这些人得逞,干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陈怀远是在快到叙永的时候车子被地雷炸到的,好在那地雷没全爆,只把车掀翻了,没炸烂。陈怀远只是右臂有些烧伤,焦了点皮肉。车祸后陈怀远先是摸进了当地一家报社,给梁冬哥和彭珏发了信,才大摇大摆地晃到周正同等人面前,两手一摊要求医护处理。报社那边的消息没军队里消息传得快,梁冬哥收到刘逸雄和陈怀远的两份消息,正好是前后脚。刘逸雄那份说是遭流匪袭击出了车祸,周正同等人已经将人送去医院安置。而陈怀远的那份,只说进城前被炸翻了车,让梁冬哥注意。两份电报的说法不一,不过梁冬哥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逸雄咋咋呼呼了一阵以后下令封锁消息,禁止部下对外谈论此事。然后说要去叙永看望他的在峰老弟,自然,梁冬哥得跟着去。但刘逸雄这人又迷信,不肯马上出发,非要拖到三天后再出发,说什么看了黄历,近两天不宜出门。
阿庆敲门进了梁冬哥住的房间,把两张十六开左右大小的纸片递给他。上面写着这是四川宗茂进出口公司的股票,仅一张纸五百股。还有一张是代表重庆方申水泥公司四千股的股票纸。
阿庆看梁冬哥捏着股票纸,表情阴晴不定,也不知怎么的多嘴问了一句:“长官,不是说这玩意儿能帮忙么?”
梁冬哥一怔,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复杂地看着一脸茫然的阿庆,心里不是滋味:我信仰共产党为的什么?卧底中央军为的什么?到头来还要帮这等土豪劣绅欺民霸地的恶匪安排挣钱销金的好去处,给他钱,让他继续作威作福剥削百姓为富不仁吗?……快了,等打完日本人,就是跟你们算总账的时候!
阿庆不明白梁冬哥浑身那股子黑压压的气势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他心情不好,便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梁冬哥这人,说好听点叫出身清贵,说难听点有时候也是很傻很天真,对于军队和社会的很多黑暗面,并没有太过深入的接触和了解。这次他跟着陈怀远入川来,便见识了各种以前他前所未闻的怪现象。
在民国,法律上明文禁止种植、贩卖和吸食鸦片,但在财政吃紧的情况下,这种快捷便利的生财之道在各地一直屡禁不止。陈怀远辖下严厉禁毒,整肃了几个出头鸟,才在辖区里暂时镇住了鸦片交易,但也只能使之转入地下,并不能断绝。但到了川南,梁冬哥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鸦片暴利”、“瘾民天堂”——刘逸雄未发迹前,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攀上刘祥这颗大树后,和四川的袍哥会打得火热,青洪两边都有交情,还有专门的把子兄弟帮他在长江沿岸码头私贩军火和鸦片,被政府查获过好几次,在上海和重庆的小报上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知收敛。后来刘逸雄镇守川南,更是在其辖地强制当地农民种罂粟,而且这里还有个花头,种的收“青苗税”,不种的收“懒税”,反正你甭管怎样都得交钱。甚至还派出手下到各乡镇将分散的烟馆集中为“吸烟所”,实行招标承包,每个承包人每月向他缴纳三千大洋。他便是如此倚仗刘祥的权势横征暴敛发鸦片财,成了四川军阀中有名的暴发户。②
这些事迹,梁冬哥越了解就对刘逸雄这人就越恨得咬牙切齿,只当这种蛀虫毒瘤早日死个干净才好,以至于他对陈怀远和刘逸雄打成一片吃喝玩乐称兄道弟的非常看不惯,可也知道这是形势所逼,不得不配合。直到陈怀远出事的消息传来,梁冬哥心里早就怒火滔天,但又不得不跟眼前的现实妥协。
陈怀远说过,这次他是棋行险招,要夺人家的权,就不可能指望对方能“大义凛然”“舍己为中央”。只不过现在刘祥死了,刘逸雄势力大减,加上之前几次中央军的人过来交接,虽然都打起来了还被打回去了,但给给刘逸雄造成的心理压力也非常大。刘逸雄现在只差个台阶,你只要让他觉得没丢面子,他就自然顺着台阶下来了。陈怀远跟他交杯换帖称兄道弟,其实就是为了减弱中央军来收权的印象,为了给刘逸雄台阶下。
所以梁冬哥知道,现在这种时候,不但不能发火,还得好声好气地把这条生财之道指给他,不但不能因为陈怀远出车祸的事情责怪他的手下,反而要装不知道,还得表善意表诚心,让他这个台阶要下得顺当舒心,没有后顾之忧。甚至利用陈怀远受伤这事,促使他自己主动找台阶下。
初夏的傍晚,凉风习习,舒爽宜人。刘家园子里,刘逸雄举着烟杆子,躺在太师椅上,摇头晃脑地听一边留声机里传出的女声。
我爱这夜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③
“虎爷。”
夜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
“嗯?”
“虎爷,有人求见,是陈怀远的那个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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