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五月中,才说允许明楼回国来,具体的职务却还未定,又不许他辞职。明楼也看得懂,交了辞呈买了机票,也不管他们批复的文书下了没有,直接便飞了回来。
一来是投石问路,他一段时间不在国内,不晓得戴笠身后,军统乃至国民党内部是个什么样的态势。
二来如果真的准了,也是正中下怀,他在美国眼见了不少公器私用,在美国开户头的国民党高官。他们巨额的款子从哪儿来,投行和信托从来不问,因为谁都清楚。
三来,我想你了。
阿诚抿了嘴,伸手去拎他的箱子。瞥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又收回手来:“出去一趟,没给我带什么美利坚特产吧?”
“就一个箱子,还带什么特产?”明楼皱了皱眉头。
“洋女人。”阿诚笑着点了点他手上的戒指。
“哦,这个啊?”明楼抬起手来,取下了戒指,笑道,“在纽约住了一段时间,都是些投行的朋友,你晓得的……”
“我晓得。”
末了还是阿诚把箱子拎了起来。
“你的伤怎么样了?”
“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还不好?”
“瞧你瘦了,疑心没有好透。”
“等下回去你验验?”明楼压低了嗓子,把一句轻笑埋在领子里。
他说这话时,阿诚正倾身去开车门。那句轻笑带着热气擦过了他的耳侧,在耳廓上留下可疑的红白痕迹。
“白日宣淫。”坐进车里,砰地一声关了车门,“明先生的生活作风很腐朽啊。”
“正好我倒个时差。”明楼盯着后视镜里他耳廓上的红色一点点蔓延开,一直红到了耳根和脖子,“不想就算了。”
验就验。
手指停在肉红色的疤痕上,圆的是枪伤,边上是之前清理缝合留下的。好透了,所以只留下红色的凸起,如青铜器的铭文一般在指尖留下莫名其妙的痒。也正是好透了,常人看上去也记不得它原先血肉模糊的样子。
阿诚的指甲修剪得圆且钝,抵着疤痕中心。
这里,那天就是从这里,开了一个血洞,然后血沿着浆过的衬衫一层层地透开来。那件击穿了的衣服阿诚还留着,就挂在柜子里。明明已经血色干涸,一开柜门,仍仿佛能闻见血的锈味。
他俯身去吻那道疤。缝合的痕迹在舌苔上留下奇异的触感。明楼的身体很凉,阿诚的舌头很热。舌尖在伤痕凹凸不平的边缘划出一圈令人心痒的痕迹。
明楼伸出手去捻他的耳朵,发烫的耳朵。软骨折起在他的手心里,耳廓贴着耳垂。接着食指从耳侧的发间穿过,探到了他的左肩。
这是他留下的痕迹,前后都有,贯穿伤。
阿诚不是疤痕性的体质,日子也久了,缝合的伤口只剩下一道白色的疤痕。食指停留在上面,一点点地用力,似乎想要摁进这个伤口里。
“恩?”阿诚抬起毛茸茸的头望他。
其实很久没有这样仰视过他。
明楼这个人的存在,大约就是为了说明上天不公的。
无论怎样,都好看得过分,即使是这个视角。
他的下颌骨很漂亮,当用手托住,然后摁进一个吻里。
他的嘴也生得很好,抿紧了有威势,笑起来有春风和暖阳。讥诮地冷笑时,又任是无情也动人了。不管这双嘴唇说怎样冷酷的话,都能让人甘之如饴地听下去——更何况,明楼从来不说那些话。他的明楼从来不说那些话。他的明楼。
最好的是鼻子。
仰视明楼的时候,他的鼻子是那张俊美的脸上最秀拔的建筑物了,立住了整张脸的气质风度。鼻尖翘起一个可爱的弧度,可以滴一滴汗,可以停一只蝴蝶。
小时候矮,可也并没有以这样的角度仰视过他——明楼总会低下头,倾身和他说话。他轻轻说话的时候,他用气声说话的时候,他耳语的时候。
“想什么呢?”明楼忽然笑了,伸手把阿诚的头发揉成一团乱。
“在想你是我的。”阿诚认真道,“你没回来时还不觉得,现在你回来了,我就在想,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美国还是地狱,我都去找你。”
“也不想点好。”明楼笑骂道,“下什么地狱?”
阿诚没说话,只攀上他的肩头,吻他的颈窝。明楼却叹了一口气,轻轻道:“有些事情也是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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