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贯大方呀。”阿诚扫了他一眼,自然不是笑他越有钱越抠门,“前几天他拍电报过来说,会帮你劝大姐,叫她别生你的气。他以为大姐气狠了,要克扣你的用度,就说要寄钱给我们,叫我们在外头别委屈自己。”
“我真是要对大哥刮目相看了。”明楼笑道,“既然我们又不缺钱,何必吃这些东西,偌大一个市场就没有咱们中国人吃得惯的佐餐?”
“你想吃什么?”
“有麻油腐乳么?”明楼叹了一口气,“我如今只要弄点腐乳,能喝三四碗粥,面包什么的可再也不想吃了。”
阿诚上下打量起大哥,似乎从未发现大哥居然也是这样好打发的。
七拐八绕地溜进一家华人开的铺子,一股茴香八角味扑面而来。老板是个福建人,跟他们上海人虽然说不上是鸡同鸭讲,但也费了些功夫才晓得他们要“hu乳”。一瓶腐乳也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了,还卖得比国内贵了三倍。明楼咂了一下嘴,阿诚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脸“我早就说吧”的表情。明楼装作没看到,买了一堆腌黄瓜、宝塔菜,连同一小瓶贵得离谱的黄酒。合起来买了许多,学着大学里福建同学的口音跟他还价,居然也打了个折,叫阿诚佩服不已。
出了市场明楼忽然想起来,zo曾经在书里写过这地方,问阿诚记不记得。那书还没有中文译本,阿诚只读过英文本的,标题改过了,叫fat a起原名是le ventre de ris(巴黎之腹),顿觉无比贴切。
“他把菜场比作城市,我早些时候还以为夸张,现在看看倒像是写实。”明楼回头看看乱哄哄的市场,所有的摊位一片嘈杂,每个分区都在咆哮着招揽客人,几乎要打起来。
“他比喻和象征用得从来都很好。”阿诚笑道,“说着菜场像机器,我也是同意的。在fl的眼中,这机器是全体居民用来消化的大锅炉,他要被吞食掉了。写得真是再好也没有。任谁第一眼看见这集市,都要感到害怕恐慌的。跟你说啊——也是好笑——我刚到的时候,犹豫半天不敢进去,怕进去走不出来了。”
明楼看了他一眼,忽道:“这几天也是辛苦你了。”
“怎么平白说起这个?”
“我这个做哥哥可没尽到哥哥的责任,叫你这几天忙前忙后的,看着都瘦了一圈了。”明楼的眼神描了一遍他的轮廓。
阿诚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把一个小袋子套进一个大袋子里,然后道:“瘦了好呀。里那些个胖人都是些庸碌的小市民,吃饱睡足,麻木不仁,是剥削者,fl这样的瘦人都是革命人。”
明楼知道他不好意思了,便不再提,只说:“是啦,你瘦下去,我胖起来,是我剥削你了。”
阿诚听他说得好笑,便接着道:“没错,你是剥削阶级。”
“剥削阶级送你几盆花好不好呀?”明楼在花店门口站定。
“贿赂可没有办法改变阶级本质。”阿诚扬眉笑道。
“读了几篇苏联的文章,就在我面前充起革命党了。真要在家里搞出阶级斗争来?”明楼笑骂道,“过来看看,你说我们买哪几盆回去?”
大包小包地带着东西回家,明楼感到身上微微出了些汗,早不像上午那么乏。他们没吃午饭,也不饿,收拾起家里。阿诚放了几盆开得鲜艳的蝴蝶兰到阳台上,明楼在储藏室的上头钉了一个小架子,留了一盆吊兰在上头,给灰扑扑的小房间添了一抹绿色。
末了明楼热了那一小瓶黄酒,给他倒了一杯。屋里局促,跑到阳台上去喝。暮色沉下来,风也刮了起来,叫这一两杯温酒显得尤为可爱。阿诚酒量不好,脸上晕着两坨红,被风一激,像是唱戏的一样。他撑着阳台上的栏杆,指着远处道:“大哥你看,我们这里能看见先贤祠。”
“景色是不错。”
“听说jes死了之后就葬在里头。”阿诚羡慕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明楼饮了一口温酒,开解他道:“轮回往复,因果循环,少年勇敢,说不定你上辈子真是个大将军呢。”
“我如果是大将军,大哥是什么?富家大少爷。”阿诚醉了笑起来一脸傻相。
“那也太没意思了。”明楼笑笑,“我倒想试试别的,江湖侠客,武林中人什么的,总不要还当个教书的。”
阿诚忽然想起来明镜之前训明楼不要看那些不正经的江湖武侠,带坏弟弟,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明楼想了想又道:“上次我没许你上街去,你同学肯定笑话你了。”
阿诚扭过头道:“由他们笑去。”
“你不气我?”
“是你说服我不去,又不是关着我不去。”阿诚道,“你说得有道理啊,想报国,却不能只做好赴死的准备。”
“那怎么想起要学建筑?”
“说出来你要笑我。”阿诚摇头不说。
“你现在喝醉了,我哄你几句,你就说出来了。”明楼笑道,“还不如直接告诉我听是不是?”
阿诚脑子有点晕,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点头应道:“好吧,你不许笑我。”
“我不笑你。”
“我怕死啊,所以不敢去军校上战场。”
“那你还说要当大将军。”
“我当大将军时,你、大姐、明台都不认识我。那我有什么怕死的?”阿诚晕晕乎乎道,“其实我也不是怕死,我就是怕死了叫你们知道。但是上战场哪有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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