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一片清朗天穹之下,那人负手而立,身后月光倾倒,飘之若仙。
“你瞧这大好河山,不过蛀虫三两便可尽毁,若有一日我登高位,定要斩其业、毁其根,重整朝纲——还天下一个四海升平,安居乐业。”
65.
明明也曾有过这般肆意张扬、豪气可吞日月的轻狂时候,最终却又成为了那个阴戾狡诈,不择手段的无情帝王……事到如今卫曦终于明白,原来在他潜意识里便始终排斥着那人的手段与作风,无法将其和记忆中的承之交叠在一处。是他本能否认了真相,才会在之后没有半点怀疑,以至于……犯下弥天大错。
如今记忆倒置的承之正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怎么哭了?”
卫曦这才回神,抹了把脸,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满面泪水。
他扯了下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的表情,“……我弄错了一件事。”
承之道:“你看起来就一副愚笨的模样,做错事也不奇怪。”
他是这样伶牙利嘴,隐约让卫曦想起那位帝王发怒时的模样,是那般隐忍,那般克制守己,尽管气得后槽牙咬死,脱口而出的也不过一句放肆。
这是紫禁城,是国都,在这里不容放肆——不仅仅是他,还有皇帝自己。
不能放肆的笑,不能放肆的哭,不能放肆的发泄自己的情绪……这身龙袍仿佛一副密不透风的铁笼,将他死死囚在里面,透不过气,发不出声,却还要背负这堪比天下之重的责任。
仔细想来,那人曾说过的话,也一一做到了。
虽手段残忍,雷厉风行——可他的确肃清异党,让满朝上下惧他也敬他,为此更不敢尸位素餐,怠慢公事。他杀奸臣、杀叛徒,将其挂之城门,杀鸡儆猴;他杀过造谣生事动摇民心的叛党立威,也建水坝,治瘟灾,发放公粮,收留难民……他是恣睢的暴君,却并非无能的昏君,只是天下人只记得他残忍噬杀,却看不见他是如何为此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卫曦思及至此,心中忽而涌起一股不平,于是他用力抱住那人,将那削瘦如纸片一般的身体揽入怀中,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一辈子都不松手。
天下人都可以唾他骂他,咒他去死——只有他不行。
因为只有他见过那人原来的样子,见过这块壁玉完好无暇的样子……尽管破碎之后,也曾被那锋利的棱角划伤手。
现在他只想将那碎玉一瓣一瓣捡起来,满手鲜血也好,满面泪水也罢,他想弥补自己的过错,想用金线将其交织拼凑成原本的模样……哪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过往终将不复。
66.
三日后,卫曦寻到了藏在远郊别院的家人,卫夫人被接进宫来,一眼便看见儿子身上刺目的龙袍,当即敛去所有笑意,待那人走近,更是毫不留情的一耳光抽在脸上。
女人的手劲并不算大,可指甲很长,登时在卫曦脸上留下三道血痕。他苦笑了下,单膝跪倒在地,“娘……”
“别叫我娘!”卫夫人胸口起伏,气得声音都在发抖:“我没有你这么个……我们卫家、没有你这种大逆不道的儿子!”
换做以往,卫曦定不顾一切抱住娘亲的大腿,变着花样撒娇耍赖,可如今他不再是那个任性妄为的少年将军,他只能垂着头,声音嘶哑 :“是儿子不孝……是儿子一时糊涂,背弃了祖上百年忠名。”
卫夫人红了眼:“你也知道……那你为什么还……”
“儿臣……”以为你们都死了,卫曦想着,却无法将其中真相全盘托出,尽管他知道这一切始于那人的利用,但也是他有眼无珠,认错了人,才导致后来发生的种种。如此这般早已是一团算不清辨不明的烂账,说不清谁是谁非,直至如今,他已无力再去计较。
于是他只低头跪着,脊背笔挺,“是儿臣鬼迷心窍,犯下滔天大错,还请娘亲责罚!”
“……你如今一身黄袍,已是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满朝文武对你俯首称臣,我不过一普通女子,可没有这个权利。”卫夫人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儿子侧脸的伤口处,颤抖了一下,“陛下若还有良心,便勤勉执政,用心辅佐太子殿下……”说到此处,竟是再说不下去,卫曦心领神会,当即道:“儿臣遵旨!”
卫夫人不愿留于宫中,呆了片刻便走了,卫曦一路送到城门,看着那轿子消失在街头转角,才终于转身。
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关上,带起的微风扬起衣袍,袍角之上金龙盘踞,张牙舞爪间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狰狞。
卫曦继续向前走。
他自愿囚于这尊金黄的牢笼中,因一句承诺,为一个人。
67.
“你的脸怎么了?”
李珉一眼便看见卫曦脸上的三道疤痕,眯了眯眼:“调戏小宫女被人挠了?”
卫曦有几分无奈的笑了下,“见我被打,你这么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本宫看见你便觉得心堵。”李珉倒是直言不畏,“你是不是得罪过本宫?”
卫曦眨了眨眼,拽起那人的手贴在脸上,小心翼翼道:“你若觉得难受,尽管揍我便是,莫要憋在心里……伤了身体。”
他的掌心很粗,厚厚的茧摩擦着手背的皮肤,却又有种莫名的安心感。李珉的表情有些微妙,但很快收敛起来,冷声道:“放手。”
卫曦恋恋不舍的松开手,“总之……我以前待你不好,如今你怎么对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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