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旁人若是就出了三百箱薄被,会怎样?”陆凌接着问。
“这棉被是薄是厚都不打紧,这银两已经入了他刘大人的库里,若是殿家自掏腰包,那他库里的银子盖的就是我殿家的章,若是出了薄被,这库里的银子就是朝廷的救灾款,但银两就是银两,花起来都一样,谁管你这银子是从谁兜里掏出来的,明白了吗?”
殿子期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惯用的商场门道在殿子期嘴里说出来,都仿佛只是小儿过家家。
“可那旁人若与他同伍,他们岂不是贪污赈灾款?发国难财?”陆凌第一次这么□□裸的听到京城里的官商道行,竟不敢相信,这红墙金瓦的四方天地里,九五之尊的眼皮底下,这帮人竟然胆大到了这般境地。
“旁人我怎么管得着,我不与他同伍就行了”殿子期轻笑一声道:“怎么这般吃惊?在这虎威寨里把你待傻了,不知道那袍子都是面儿干净,虱子多藏在里面吗?”
陆凌看着殿子期好整以暇的微笑,眉头皱了半晌,方才说:“你这还不是与他同伍吗?明知他贪污赈灾款竟还自掏腰包填补,这不是纵他越来越猖狂,你就不怕他哪日狮子大开口,将你整个殿家吞了”
谁知殿子期听到这话竟笑了一声:“他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还吞不下我殿家”随即又问道:“那按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你明知他贪污,证据确凿,为何不去告他?”
“告?”殿子期这下笑出了声:“工部邢侍郎与户部刘尚书妻家是表亲,那刘尚书又曾是吏部尚书杨大人的门生,刑部尚书吴大人又与那邢侍郎是同窗,吴大人又与那大理寺少卿白大人是亲家,朝廷之上,宦海浮沉,群系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告诉我,我若要告,告谁?去哪告?”
静静地听殿子期说了这么多,还没缕清谁是谁的陆凌,着实被着朝堂之中纷纭复杂的关系吓了一跳,思绪不知飘向何处,许久才缓缓道来。
“你知道八岁那年,我为何去了京城?”
“为何?”殿子期也是第一次听到陆凌讲他小时候,便好奇的问。
“在去京城之前,我就在南胡,那处地势偏低,又沿江边,时常发水患,朝廷年年都往这边拨赈灾款赈灾粮,我那时候小,以为混在灾民里一起,能去棚子里领一碗救灾粥喝,可那一碗粥里半碗都是沙子,你可知为何?”
“为何?”
“灾民多是饿极了,给他一整碗,他喝完了还想要,若是米不够了,饿极了的灾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粥里填了沙子,他才知道这粥难喝,解了饥肠即可,用最少的米填众多的口,从前我只以为是朝廷国库吃紧,看南胡也混不到一口饭,才跑去了京城,这么看来,原来这国库里的银子,竟从没出过京城。”一方小屋里沉默许久,陆凌才又缓缓开口:“子期,你说你不与他们为伍,但你不知道纵大于放吗?”
清明刚过,文书便与墨潇匆匆收拾了行李,再过命的交情,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虎威寨上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更懂得这个道理,所以离别那天,除了些许不舍,大多还是替文书高兴的。
墨潇看起来是个可靠的人吗?殿子期也曾问过陆凌,放不放心把文书交给他。
陆凌把玩着文书留下的匕首,淡淡的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是自己选的,不后悔就行。
清明前后,雨水颇多,虎威寨上潮湿一片,连荒芜的山头也被覆盖上了一层墨染的新绿,藏在朦朦胧胧的雨雾之中,看不真切。
自从上次之后,陆凌与殿子期似乎有默契一般,再也没有提过官商之事,好似两人都有心刻意回避,殿子期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写了一封回帖,殿家自掏腰包,补上了被那些虎狼之人贪掉的空缺。
一车车发往南胡的棉被顺利启程,一日日朝阳似火从东边升起,再一夜夜月上西楼,从弯如峨眉变成圆如玉盘。
日子平和且淡然的无声前行,一天挨着一天,一日贴着一日。
小耳朵过了一年,又长高了一头,淘气的性子没变,倒是比以往更加勤奋好学,整日站在书桌前,背着手背书,小大人一般,清澈的眼睛一睁一闭,朗朗读书声,环绕在虎威山空旷的山涧。
夏至来临之时,这雨水比往年更旺,仿佛天庭里日日设宴,那雨神喝得不省人事,忘记将雨坛关闭,从天而降的细雨微斜,顺着屋檐如银线般落下,池塘里开出一片淡粉色的莲花,花瓣上水珠滚滚,连池水都上涨了一指,淹没一片沿岸开出的小花,落入池水中的柳芽,轻飘飘拂在水面,偶尔探出头来的乌龟吐着水泡,碰到柳芽,嘭的一声,水泡破碎,激起一片涟漪。
这常人不会注意到的细节,有一个人听得格外清晰。
遥远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门禁地里,最离经叛道的一人扛着一把黑金长刀,来到了虎威寨。
这人与陆凌颇有几分相像,却比陆凌更玩世不恭,怎么看也不像是仙门名士里出来的弟子,那人说自己叫叶无名,随便露了几手给虎威寨上的人看,殿子期和陆凌才真的相信,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会道法的人,不由的又想起了墨潇曾经说过的“前世”,天地之大,也许这世上还有许多我等肉眼凡胎不曾听闻的人或事。
陆凌很喜欢这个叶无名,武功好,道法好,人也干脆利落。
“那玄门不好吗?为何又要跑下山?”殿子期不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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