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然而简宁感觉得出来,他的心已渐渐飘远,苏宇青的声音越来越沙哑:“我想看看他住过的房间、躺过的床,想跟您聊聊,听您叫他的名字,说他小时候的事情……什么都可以……对不起……”
苏宇青说不下去了,简宁没有回头,他看不到苏宇青的表情,然而苏宇青的胸口紧贴著他的背脊,简宁可以清楚地感到那里正传来一阵阵震颤,那是抑制不住的悲恸,简宁不太敢相信,可他知道苏宇青真的哭了。
苏宇青曾经说过“我忘不了过去,也不能放开眼前的你”,当时简宁只当这是一句托词,然而此刻他突然明白了,对苏宇青而言,一个性格、面貌全然改变的简宁,已经不是简宁了,即使有一样的身体、一样的指纹、一样的dna,但灵魂不同,那跟两个人也没有分别了吧。所以,自己明明就在苏宇青身边,他仍会有失落的痛感,因为他爱过的那个简宁真的不在了。
想到这里,简宁心里一阵纠结,他推开苏宇青的手,坐到了另一边去。嬷嬷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那么安静,又那么了然,简宁忽然觉得,她已经明白了什么。
“简宁是个好孩子,只是他非常孤独。”嬷嬷说著不动声色地把毛巾推到了苏宇青手边:“在这里的十六年里,他没有一个朋友,你能那么关心他,我真的很为他高兴。我曾经以为除了养父、养母,在这个世界上他不会再爱任何人了,要知道,这个孩子甚至拒绝跟上帝和解。”
简宁和苏宇青同时一怔,简宁咬住嘴唇,才没有问出跟苏宇青一样的问题:“简宁有过养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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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说过吗?不过那是他六岁时候的事情了,而且他只在那家人家待了四个月,甚至没来得及办好收养手续,就又被送了回来。在孤儿院,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有些人家领了小孩子回去,不喜欢了,或者没耐心了,就又把孩子退回来,好像买东西那样,不合意就不要了。不过简宁的情况比较特殊。”
“我至今都记得那对姓简的夫妻,非常善良的两个人,他们很喜欢小孩,却一直没能生育。他们到这里来的时候,简太太已经病得很重了,我想简先生大概是想帮她实现最后的愿望吧。其实他们这个情况,并不是很适合领养小孩,但他们再三保证,即使其中一个不在了,另一个也会给孩子幸福。一个重病人,那样含泪乞求著,我们很难不动摇的。”
“更重要的是,简宁真的跟他们很投缘,他们第一眼就看中了简宁,而简宁呢,他几乎是立刻爱上了他们。”嬷嬷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孤儿院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他们对爱非常敏感,别人对他们是不是真的好,他们会立刻感觉出来,只要有一点点温暖,他们都会扑过去,拼命抓住。”
“所以我相信,在简家的四个月,简宁一定非常努力,大概是把一辈子的爱都透支了,他很珍惜新的家,很珍惜新的爸爸、妈妈,可简太太的病还是一天比一天沉重,三个月后她去世了。所幸简先生对简宁还是很好,他一边料理著太太的后事,一边为简宁的领养手续奔走,眼看手续都要办齐了,简先生却突然被警察抓走了。原来他为了替妻子筹集昂贵的医药费,铤而走险,做了不法的事情。”
“当然,所有这些,我们都是后来知道的,警察把简宁送回孤儿院的时候,他已经在外头流浪了近两个月,即使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即使房东把他赶出来了,他也不愿意回孤儿院来,他宁可一个人挨著饿,等爸爸回家。”
“那四个月的家庭生活,耗尽了简宁仅有的快乐,回来之后,有好几年,我都没有看见他笑过。简宁忘不了过去,他总说他跟别人不一样,他是有爸爸妈妈的,后来也有几家人家要收养他,他都冷冷地拒绝了。他的骄傲、他的格格不入,他心里藏著的爸爸妈妈,都让其他孩子又妒又恨,他们联合起来欺负他,骂他、打他、嘲笑他,这些简宁都忍受了下来,他什么都不说,但是眼神越来越冷,到了后来,他甚至不肯祈祷,他说上帝是不存在的。”
“那时候我非常担心,他的眼珠像两块黑色的冰,即使在孤儿院里,也很少看到那样绝望的孩子,我真怕他坚持不下去。好在上帝垂怜,简宁七岁生日的那天,收到了一个邮包,里头是一本英文小书……”
“tepr。”简宁禁不住接口。
嬷嬷看了他一眼:“是的,《小王子》,邮包是从监狱寄出的。其实那个时候简宁还不懂英文,但是他那么喜欢那本书,反反复复地看,睡觉也压在枕头底下,那是他的宝贝。”
“从那以后,每一年的生日,简宁都会收到一份礼物,有时候是书,有时候是笔记本、或者钢笔,总之都是学习用品。简宁是很聪明的孩子,他自然能体会简先生的用心,于是非常努力地读书。他那么勤奋,几乎到了自虐的程度,我怕他撑不下去,他却很坚定,还说总有一天他要发明又有效又便宜的药,那样的话,妈妈不会死,爸爸也不会坐牢了……”
“简宁十六岁的时候,有所学校给他提供了全额奖学金,于是他离开了孤儿院。那之后,他又回来看过我几次。最后一次是在三年前,当时他显得很高兴,他说他正在读药理学博士,简先生也很快就要出狱了。我以为这个孩子终于苦尽甘来,没有想到……”嬷嬷捂住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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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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