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顾得上带妆奁胭脂。付九虽然不懂,却觉好歹要添置一些,到了塞外,也许一二十年都不能回来。
店中还有两位劲装疾服的少年人,付九尚未走近,便听他一人道:“你拿师父的礼金给小娘儿们买礼物,看他老人家怎么揍你。”
“哼,他想攀高枝儿跟方老爷子交朋友,这点钱哪够?还不如给我讨一房媳妇儿呢。何况方家那副境况,这礼金指不定也沾着晦气呢,拿回去只怕他还不敢要。”
付九不动声色,佯装挑选首饰。那另一人嘻嘻一笑,压低声音道:“说到这个,我昨儿在赌坊听人家说,方家人还没死绝呢!”
“你又去赌坊?”
“嘘——小点声,咱们说正事儿呢。方家不是有许多商帮店铺吗?方家出事儿,底下那些舵主啊、老鸨啊可是屁动作没有,该开张开张,该干嘛干嘛,人家都猜啊,方家这是惹着了不得的人物咯,前脚死人,后脚就有人收尸,要的不是张三不那宝贝,而是他整个方家!”
“你说方家人没死绝,意思是说,他们自己窝里斗?”
“屁!方家男丁死得一个不剩,谁跟谁窝里斗?我是说,他们家跑了一个人。”
“谁?”
那人将声音极力压低,细声道:“方家二夫人,还有她那宝贝儿子。”
“二夫人?就那个张三不心心念念,想着献宝的娘儿们?”
“不单这样,他们身边儿,还有条功夫不赖,忠心耿耿的狗——嘿嘿,我看也没多忠心,指不定正眼馋那宝贝呢。”
付九捺下拔刀冲动,取了只发簪,付过账后快步离开。要赶快回去,即刻启程。
流言散布得,远比他的脚快。
然而,待他一路疾行,尚未赶回湖畔农居时,便远远望见,农家院门大开,滴滴血迹自院中一路蔓延,最终消失于太湖岸边。
付九见过太多的血,却从未有哪一次如此触目惊心。
那一瞬间,好像所有的希望都断绝了。
他踉踉跄跄奔过去。受伤的人一定流了很多血,所以每走一步,都留下了清晰的血印,从草屋中一步步跨出来。付九几乎站立不住,颤抖着走进屋里。江汀兰睡过的那张床上,被单凌乱地卷成一团,房中空无一人,只有地上大片的血。不管是谁,流了这么多的血,都会死的,何况是极为纤弱的女人。
付九咬紧牙关,克制着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扫视一周,想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江汀兰既是女人,也是南华剑的弟子,更是一位母亲,若有人谋害她的孩子,她一定会拼死反抗,兴许这些血,不是她的呢?屋里唯一的那张桌子已经被砍破了,想来敌人使的是斧头。斧头比剑重,比刀短,以此做武器,那人定有一身蛮力。付九想到这里,再不肯想下去,因为他似乎看到那样秀美瘦削的江汀兰被一个浑身筋肉的粗壮汉子追砍的可怕场面。
付九又走向床铺,卷起来的被褥高高鼓起,床上的稻草也被挑得一塌糊涂,他用刀鞘将稻草拨开,再挑起被单,看到那上头点点血渍。被单底下,也许有更多的血。刀鞘也开始抖,他再忍耐不住,收回刀,一把将被单扯开。
他确实看到了血,还有一个婴儿。那婴儿瘦瘦小小的,脸上尽是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付九伸手摸他的脸,想将血擦干净,忽然发觉,手下的皮肤,还是温热的。
“小少爷?!”
他慌忙将孩子抱起,院中有一只水桶,桶里还有块布巾,至少比他的衣袖柔软。他用沾过水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婴儿脸上的血,这才发现,这孩子只有额头被擦伤了,大概是在被中闷了太久,他脸色发青,气息微弱,但确确实实,还活着。
付九只觉热泪盈眶,喃喃叫着那孩子名字:“传志,传志……”
这时,房外忽传来一阵惊呼,付九循声望去,湖上一众渔船围在一起,当中的渔人扯紧渔网,满脸震惊恐惧。付九抱紧孩子,快步冲向湖畔,高声道:“让开!”
船上渔人大惊失色,匆忙退回船中,向湖中划去。提着渔网的那个一打哆嗦,松了手。付九看到他网中头戴白花的女子,血水已染红了她的白衣裳。渔网裹着那女子,狠狠撞在船舷上,又滚入湖中。付九大喝一声,目眦尽裂,怀中婴儿立刻嚎啕大哭。
不等他再有动作,又听一声惊叫:“付九!”
“他怀中的,一定是那方小少爷!”
付九回头,但见□□个手持各色武器的精壮汉子飞奔而来。顾不上细瞧他们中是否有人使斧头,付九当即转身,一声呼哨,一匹高头大马应声赶来。付九跃上马背,一扯缰绳,马儿高声长嘶,箭一般呼啸而去。身后数人叫声不绝。
马上颠簸,付九将孩子裹进怀中,看他虽脸颊涨红,气息倒是平稳,轻声道:“不愧是小少爷,不用怕,属下拼死也会护您周全。”说罢,他忽想到这孩子的母亲,想到他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一时如鲠在喉,眼眶当即湿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
封决这匹马耐力颇强,一口气跑出近百里方才停下。行李干粮都在那马车里,所幸银两还在身上,城外人烟稀少,付九又走了一段山路,方才找到一户农家,为传志要得一碗米粥,又借了调羹一口一口喂他,这孩子似乎知道母亲不在,哭闹不止,一碗粥吐了半碗。付九半生奔波,所遇危难远胜今日,这时抱着一个小小婴儿,却手足无措,急得满头大汗。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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