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天色很晚了。他双手撑着眼皮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就看到这个后母在路上走,差点踢到他设置在路上的细线。
那是跟绑在狼夹子的木棍相连的机关。
村里人说圈里丢了鸡。他曾经上山亲眼看过那独眼孤狼。他今晚就是蹲守一晚也要把这害人的东西杀了。
没想到大半夜的,这个后母不睡觉还在到处乱走。他站出来让她小心。她身子往后倒,灾难就这么发生了。
没了孩子的她发了疯地打他。逮着机会就拿鞭子抽他。
“你怕你弟弟出生,你爹就不要你这个孽种!你敢再撞我一下试试!我告诉你爹!我告诉你!我就是会生。我还要生很多的儿子!我要我的儿子给我出气!让他们欺负你!是你害死我的孩子!我这辈子都不会饶了你!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狠毒的孩子?我是你后妈怎么了?我的孩子就不是你弟弟?你还我的孩子!我打死你这个疯子!”
他光着身子,抱着自己。他告诉自己不能反抗。因为这是他犯下的错。他活该受罚。
他之前总被继母虐打。他爹早留了个心眼。过年的时候回来,看到他身上的伤痕,抄起红木拐杖就去别屋打醒他的最后一个后母。
他那时候就站在屋里,听着外面鸡飞狗跳,后母的哭泣,姐姐的求情,棍子的无情。
没人管他,他就在他爹屋里的地板上睡着了。他爹是这个家的王。他爹的床铺,他不能睡。所以他睡的是地板。
清晨醒来,大街小巷都在传他们家的婆娘要浸猪笼。
浸猪笼是他们村的私刑。那些西装革履的来他们村里说这不人道,被他爹拿拐杖打回去了。
浸猪笼是惩罚犯了错的村民的。把人当生猪塞进长条的竹笼子里。扔进涨潮的河里。
活下来算他命大。淹死是常事。而常事,就是没有几个例外的意思。至少在他活着的前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能在这样的刑罚下活下来的。
他冲上去要救她。他爹一次又一次拉开他。
“秋水,回去。别看。你是这个家的长孙。她不是你妈!她一个贱女人,竟然敢把你打成这样!真是反了她!拉她浸猪笼!犯哪一条?七出你一条没有犯。那又怎么样?我是这个家的主人!你敢打我的儿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一家之主?”
那是霍秋水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助。他引以为傲的拳头跟力气,在他父亲这个成年人面前屁都不是。他只能徒劳地在他拐杖下挣扎,看着河里沉沉浮浮的竹笼子。听着曾经火气很大的后母声嘶力竭地骂。
“你以为你们霍家还是以前吗?”喝了几口水继续骂。“霍老爷子死了!日升昌,”断断续续也要骂。“不要你们霍家了!你们,神气个屁!你们敢动私刑!村长,不会,放,放过你们!”
骂他没良心。“你以为愿意给你饭吃?我恨死你!”骂这个家是毒瘤。骂他们全家都是王八蛋。
后母死了。尸体泡发了,把竹笼子撑开了。漂到了下游。被邻村的人送回来了。
他爹在后山随便挖了个坑把人埋了。还安慰他,“秋水你没有错。爹休了这个恶毒女人!再给你找一个妈。别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汗!你是这个家的长孙!你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你没有错!她活该!”
他再不敢对谁好。也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更加忘了怎么哭。他爹没给他再找继母。他一个人活着。
在破败的大院子里从这里跑到那里,,一个上午过去了,他就自己做午饭给自己吃。
虽然都是一个人活着,但是在村头打到村尾,打那些笑他没有妈妈的臭小子,他小小的身子总是长得很彪悍。他活着,全靠自己。
他没觉着这样的日子不好。因为那时候的他不知道还有更好的日子可以过。
太爷爷祭日的时候,家里来了好多人。都是妈妈牵着孩子的手,领着孩子的手给太爷爷上香。
他不能哭。就一个人偷偷躲到墙角。
霍山扣发现墙角抱成一团睡觉的自己,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转折。是从死到生的幸运。
霍山扣伸过来的手,带他找到亲生母亲,知道什么是家的温暖。
那个身形矮小的母亲充满力量,站在他爹面前一点儿都不害怕。她是霍秋水见过的唯一一个敢跟喝醉酒的他爹硬碰硬的厉害的人物。
他爹冲那个女人砸酒坛子。那个女人就躲开。等他砸完又走回去。丝毫没有吓得要走的意思。
他爹指着那个女人的鼻子骂,“你还有脸回来!”
“我来要回我儿子!”
“谁是你儿子?这里没有你的儿子!”
“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你跟我说没有我的儿子?”
那个女人气得没话说。到处找,不知道在找什么。直到她招呼他,他才发现找的是自己。
他趴在墙头看。被发现了。那女人在他面前蹲下来,抓起他的小手,用他听过的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秋水,你自己说,要妈妈还是要爸爸?”
他爹呵呵一声,“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他懂什么?”
那个女人双手环抱着他。轻轻拍他的背。跟他说,妈妈想你。妈妈不该丢下你。
霍秋水没见过这么温柔的女人。也没见过为了他跟发怒的熊对骂的女人。想到这都是为了把他像现在这样拉到身边轻轻抱着。
霍秋水只觉干枯已久的眼睛再一次涌出清泉。他抱着自己的妈妈。拿回了属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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