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相处呀。
中途,有人打电话来,姚期被迫离席。他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伸手将何欢头上的微小纸屑拿下来,说,有东西。
何欢微愣着看他走出去又折回来,然后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了好久。最终姚期说,我走了。
何欢点头,嗯。
宴会上,有个穿着蓬蓬裙的女孩子过来找何欢聊天却被一个更大些的女孩子拉走了,理由是,你不知道那是谁的人吗?就算不知道也应该看到刚刚姚二少爷摸头那一下了吧?有什么想不开要去招惹这样的人。
她说的不是“谁”而是“谁的人”,几字之差,差之千里。
就连生活中根本没有交集的人也知道姚期的心思。何欢方才发现,原来他和他之间真的是公开的秘密。
宴会后何欢一个人回家,走出会所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的suv停在路边,车里,是他不想见又不能不见的人。
有微微细雨从空中落下,何意坤走到他身边,将伞倾过来,像他以往无数次做的那样绅士而优雅地进行每一个动作。
何欢忽然觉得没必要,然后拉开车门坐上去,开始闭目养神。
何意坤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看不见你的时候我曾无数次想过父亲在你的生命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如今见到才发现,没有父亲或许你可以过得更好。
“完全正确。”何欢脸上不咸不淡的,开口却没有那么宽容那么大度。
何意坤脸上无懈可击的表情有片刻松动,他说,“小欢,我是父亲。”
何欢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端正姿势,从后视镜里直视何意坤,说,“我以为有一天你老到行动不便或者孤枕难眠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他或许可以为你养老。”他顿了顿,又说,“我有钱,可以为天下所有老人养老,但你不行,只有你不行。”
“我来,只是找你说说话。问问近况。”
何欢捏了捏眉心然后开始有意无意地瞥向窗外,他甚至还能漫无边际地想,祖国北疆正有多少房屋被大雪压倒,而处在南方的人们还穿着短衫短裤。
“奶奶前段时间去世了,她生前想见你,你有时间去献一束花吧。”何意坤秉承的,是普通家长都有的宽容态度,所用的,是一副慈善温和的面孔。但这份温柔态度毕竟缺席了那么多年,如今再看,难免有些违和。
但何欢已经怕了。“何”之一姓于他而言不是温暖,而是摆脱不掉的梦魇。
姚期过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处于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状态。
何欢从已经模糊的车窗看过去,看到姚期连伞都没拿匆匆走进大厅片刻之后又匆匆走出来。
何欢打开车门,倚门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姚期。他来了,他才敢疲惫,才敢脆弱。
本来准备回自己车里的姚期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何欢淋雨的身影。他回身拿过助理手中的备用伞,疾步走向何欢,在他头顶撑起一片天。
何意坤坐在车里,目光晦暗不明。许久后放松了刹车缓缓驶离。
“不想见就别勉强自己了,看着反而不开心。”
何欢决然站着,像一棵松,目光聚焦在不远处的车上纹丝未动。他说,我得记得他的脸。不能忘。
姚期伸手,从背后环住何欢,用手掌挡住他的眼睛,说,何苦为难自己。
何欢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如果我说把人间想象地太美好是种罪孽而一味地劝人向善更是助纣为虐,你同意吗?
人心恶毒。姚期回答。
压在心上的大山顷刻间土崩瓦解,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姚期的指缝缓缓滑落。
姚期一直想知道深埋何欢心底的荆棘的根在哪里。其实他要的不过是认同而已,在全世界都认为他莫名其妙心思狠毒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你没错,错的不是你,有些人的确终生不可原谅。
那年戴城气温急降,窗外阴雨不歇,一场又一场春雨下来凉意比大雪封山的隆冬更甚。
姚期怕何欢腿上的伤因为受凉落下病根就整日里拉着他窝在家里看相声看电影,眼睛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尝试体会一把当年生产力落后时听广播的乐趣。
姚期裹紧毛巾被,往沙发的角落里缩了缩,随口说道,瑶城大学文学院有一个副教授好像因为撰书不实涉嫌误导大众造谣生事被提起上诉了。
他只说有一个教授,但何欢知道他口中的人是何意坤。
“关系内部权力倾轧,总有人要被推出来。”
“不想主导事情的走向吗,看着利益场风起云涌总不如自己上手参与,只要签了那份抽屉里的合同,整个姚家任你差遣。”
何欢笑,忍不住问,包括你吗?
姚期看着他,目光灼灼地道,你差遣我,不需要什么合同。
和那天在酒店里发表中二言论时还是一个论调,但眼前人裹着被子头发蓬乱,没有任何气质任何风度可讲,从他身上已经基本找不到半年前在酒店里笃定开口说“留在我身边是你的命运”时的影子。
“看我干什么?”姚期注意到他的目光,惬意哼着的歌曲忽然不哼了,后背毛毛的。
何欢嫌弃地将手里的靠枕扔过去,作思考状道,我在想啊,姚家主业为什么会想要留到我手上呢?是不是因为你这一脉很难延续。
姚期整个人滞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恶狠狠地道,我这一脉是不是很难延续我想你是不愿知道得太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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