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镂空的眼,还有雕得细致的羽毛。他看到凤凰。晕着黑光的,拿在手里的,一颗凤凰的头颅。
第七十五章
文身的疼痛比邱十里预想的要夸张,子弹钻痛、锐器割伤,他都经受过不止一次,可这种密密麻麻的刺伤感却是头一回,让他有种刮目相看的惊讶。传统针法不比其他现代技术,色彩更加优雅内敛,线条更加飘逸流畅,过程却也更痛苦,纯粹是用手劲把彩料挑入皮肉。凤凰纹样又是尤其繁复细腻,老师傅不吃不喝,完成整幅图案花费了了足足六个小时。
在这六个小时之后,邱十里得到了一片麻木的后背,以及一只装得溢出来的烟灰缸。
管家把老师傅请出去休息,邱十里则兀自留在房间内,打开窗子透气。正是黄昏前阳光最热的时候,背对落地镜,他回头看自己,又拿着江口瞬背部的照片仔细比较了一番。凤头在右胛上,凤尾在腰窝上方铺散开来,几支绕到腰侧,几支延伸到裤腰以下,静中有动,整只鸟都像是随风而动,顺脊沟向上攀升,从形从色都与相片中的极为相似。
这种程度已经足够,没有人把凤凰的样子一分不差地印在脑子里,而江口瞬这些年甚至不曾在别人面前脱过衣裳,所以邱十里是安全的。
他没有再找任何人展示,包括时湛阳,对于邱十里来说,这一大块代表着“江口”的印记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他固然也想到,这种针法和面积一印就是永久,洗掉根本不现实。不过他也没有太郁闷,后背长什么样无关紧要,他仍旧还是他自己,不妨碍打架也就行了。伸了个懒腰,除去残存的隐痛并无任何不适,邱十里满意地套上衬衫,低着头,一颗一颗地给自己扣上纽扣。
当天晚上他去了一趟医院,江口瞬各项体征大概稳定了下来,只是还在昏迷。邱十里在无菌仓外默默站了十几分钟,隔着一块玻璃,还有病床到墙壁的一大段距离,他看着那张被面罩和管子遮得面目全非的脸。
那种毫无血色的惨淡灰白都快隐在床被里了,和自己如此相像,又如此不像。你一定要活到最后啊,给自己争口气,邱十里这样想着,不久便转身离开。
时湛阳就在楼下的车里等他,邱十里弯腰钻进去,用力拉上车门,车子径直前往机场。
整套的证件已经做好了,起飞时间是一个半小时之后。就是普通班机,还是经济舱,他的位置挤在一群返程的日本游客之间,因为邱十里要尽可能地不引人注目,登机牌上的名字都不是他自己。
他现在看起来也确实就是个普通游客,背着双肩包,戴着细框平光镜,身上是肥大的纯棉格子衬衫搭上牛仔九分裤,好像刚毕业的大学生,或是那种趁年假出来旅行的上班族。至于需要的设备和武器,他只能到达东京后从接头的伙计那里取用,那把贴身的双刃匕首就带不成了,为了它再大费周折,似乎也并不值当。
邱十里没有急着进去安检登机,而是和时湛阳一起坐在车里,隔着一个拥挤的停车场,看着同样拥挤的航站楼。司机很识趣,拉好手刹便自觉离开,晚霞悄然流逝,天色黑得越透,那大楼就显得越发热闹,一长排透明的建筑,好比黑浪里一艘巨大的航船。
邱十里必须承认,自己曾经幻想过像这样轻装上阵,随随便便选个目的地,吃那种口味寡淡的飞机餐,在托运行李的窗口排长队,闲聊第二天的天气。但他想象的是两个人的旅行。时至今日,也剩不下什么好相互叮嘱的了,他静静地偎在时湛阳身上,手掌搭着他的手。
指根处的空缺还是会让邱十里感到不习惯,在大哥指腹上蹭一蹭就好了,空空的耳垂也可以蹭一蹭肩膀,时间还是一分一秒在走,等走到头,他也就蹭不到了,好像从表盘里钻出一根吊着邱十里的线,一点点把他往上拉,蛰伏着,伺机而动着,早晚要猛地把他从温水之中扯出水面。
而邱十里又是那么的、那么的,不擅长告别。在距离登机时间仅剩三十分钟的时候,他坐直身子,麻利地钻出车厢,就跟逃跑似的,关门前他又有了勇气,扶住车门上的窗框,弯腰看着时湛阳,试着把语调放轻松,“兄上,半个月之后见。”
时湛阳却没有像他那样重复计划里再次见面的日期,只是用力握了一把他的手,“记住不要逞能。”
邱十里点头,“我知道。”
时湛阳专心把他看着,夜的光影流淌在眼中,“比起让他们死,我更需要你活着。”
琢磨了一下,他又道:“ナナ,我的意思是……觉得要失控的时候,你一定要想想这件事。”
邱十里重重地点头,“嗯。”
时湛阳忽然笑了,他松开邱十里的手,“好,我会在这里看你起飞。”
邱十里也笑,“不用。”
时湛阳十分坚持,“用的。”
之后,邱十里在登机口排队,透过玻璃墙看停车场的方向,在座位上等待起飞,他就透过舷窗看停车场的方向,甚至起飞之后,当城市在机翼之下渐渐缩小成一地碎金般的光点,他还是在看。
其实他没有一次真正看见,总有很多东西在阻隔,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感是否准确,那边是否真的是停车场。但有一件事,他就是非常确定——大哥正在看着自己。
到达羽田机场的时候,东京时间正值晚间十点半,邱十里独自拎着行李打车,住进了事先租好的小公寓。这房子在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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