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心底的波动,面上却是平静。他吹开面汤上的葱花,用筷子将面挑起,将线面吸进嘴里。
林浅浅看着林延潮吃面,拿出一包钱对林延潮道:“这里有两百文钱,一百文是端午节的节仪,你和先生说束脩,等咱们过了中秋一定还给他。还有一百文你自个留着用,买点吃的用的,以便不时之需,但不要大手大脚乱花哦。”
林浅浅认认真真地叮嘱着,手里将这包钱抓得紧紧的,一副生怕林延潮乱花钱的样子。林延潮知道这里面的钱,都是林浅浅从鸡鸣到天黑编草席,一文一文的换来的。
“浅浅,我用不了这么多。你留一点在自己身上,别苦了自己。”
林延潮这么说,林浅浅眉头就皱起来了。她气鼓鼓地道:“潮哥,你以后再这么说,我就不理你了。我辛苦攒钱,还不是为了你能出人头地,我可不想我将来的相公是个没出息的人。”
“你若是不中秀才,你就别想进我家这个门,哼!”
“好,好。我答应你。”
“不行,你不可以敷衍我。”
“好,我不敷衍。”
见林延潮再三保证,林浅浅脸上才露出笑靥。
这时林延潮抬起头,满是严肃地道:“不过我答应你这件事,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林浅浅眨着眼睛问道。
林延潮抬起碗来,将碗里的面还剩一半和一颗鸭蛋都搁进林浅浅的碗里道:“答应我都吃完了。”
林浅浅看着碗里的面和蛋愣住了。
“吃啊,愣着做什么?”
林浅浅温柔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拿起筷子夹起鸭蛋,张开樱桃般的小嘴,浅浅地咬了一口。林浅浅抬起头看见林延潮盯着他,当下又羞又怒地放下筷子,伸手猛捶林延潮。
“快走,快走,不要耽误了时辰。”林浅浅将林延潮赶出家门。
林延潮背上自己的书箱和行李,大步走出门外。
此刻天才放明,公鸡又重新叫了一遍,扑着翅膀回窝。
林浅浅追出门来道:“潮哥,行礼里还有两张饼,饿了就吃!”
“我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林延潮走到村口,回头望去林浅浅依旧立在后面,望着自己,待看见自己回过头来,脸上甜甜一笑,然后用力向自己挥手。
林延潮挥了挥手对林浅浅道:“浅浅,你放心,我一定出人头地,然后回来娶你!”
说完林延潮转过身去,大步走去,洪山村渐渐落在他的身后。社学在东岐岭山下的张厝,而林延潮所在的洪山村则在西峰山麓。
东岐岭与西峰都属于洪山,洪山村,张厝都属于侯官县洪塘乡,不过洪山村属于永安里,张厝则属于清化里,一个洪塘乡,七个村子,两个社学,算得上密度相当高了。
洪山村的社学属于官民合办,塾师是由老生员担当,教学质量当然最好,百姓们多愿意去这里读。林延潮堂兄林延寿能入本村社学,可是费了不少束脩,还是托了爷爷和外公的面子。
至于张厝的社学,自然就差了一些,县里基本处于放养状态,自己的塾师也只是童生,而非生员。
林延潮在山间小路行走,江面上还是浑黄一片。以往洪山不过闽水水中岩岛,后由闽水泥沙淤积逐渐扩大,与高盖山、虾蟆山、烟台山等连成一片,成为今日江中大屿。
闽上游四州之水,汇于洪山,之后遇屿而分流,左入乌龙江,右入为洪江。这一道水域也十分危险,乃是江流回干之冲,常有隧风,渔船经过一不小心,就是摧帆折柂。
一旁的闽水涛涛,脚下是登山小径,从西峰至东岐岭,还要走好几里山路。
乘着日头尚未大晒,林延潮登上东岐岭,以竹杖撑路,抬起头是一番古刹栖云,紫翠重山的景色。洪山有一名胜,名为妙峰寺,建于宋天圣年间,成化年间重修,境极幽旷,居境内九庵十一寺之首。
妙峰寺更有名是,寺旁有一燕山祖殿,也是宋代时而建,从宋时起洪塘乡的读书人夏天多在此读书,以避酷暑,一共出了百余名进士举人。当年林延潮的父亲,也曾在此苦读,后中了秀才。
登上山后洪江已是不见,眺望山坳下一片村落骈广的地方,就是张厝。厝在闽中,闽南话里的意思就是家,闽地很多地名都有厝字,前面在冠于姓氏。原因是闽地百姓很多都由中原迁来的,一家一族在一地生根发芽,一村一姓居多。
洪塘乡一乡七村,张厝自是张姓的人居多。这张厝虽是个小村子,但是周围堡墙,吊桥,岗楼都有,这都是倭患严重时备下的。
走到村口抬头,就见一大大的牌坊耸立在那。
这并非是孝节牌坊,而是进士牌坊。凡进入村口的人都会看见,中门两层上匾书着‘进士’二字,右边竖刻小楷‘正德十二年丁丑会试’,左边竖刻‘中式三甲六十四名张经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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