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醒来之时已是傍晚时分,他抬头看到天边的云彩,火红一片,似乎将窗外的树叶都烧得燃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他有些艰难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几乎就是坐在了垃圾堆里面。地上全是杂乱的物品,就如打了败仗匆匆撤走的营房,旧报纸、玻璃、谷草、竹片、挂历,占据在屋子最中央。
侯卫东坐在竹制的沙发,发了一会呆,这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沙发下面是厚厚一层的黑色老鼠屎,老鼠屎密集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啤酒也是酒,喝醉了,也是头痛欲裂,且腹胀如鼓。
走进了里面房间,皮鞋踩在干燥的黑色老鼠屎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走在沙滩上一样。
里间极为简陋,一张铺着稻草的床,一张看上去就很沉重的木桌子,还有一张断了一枝腿的藤椅。墙上贴着一张八十年代的美女图,装腔作势,扭捏作态。
侯卫东将美女图撕下来,扔到地上,他推了推关得死死的窗户,“嘎、嘎”响动之后,一株树叶繁芜的桉树鲜活地出现在窗前,在夕阳照耀之下闪着略带着金色的光,格外有生气。
窗外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有一座假山,还有些花草。只是假山上满是青苔和杂草,花草更被杂草所威胁,只是委屈地露出了点点颜容。这是一个原本还不错,可是已经如黄脸婆般被人抛弃的院落。
青林山是一座最高海拔在九百米左右的大山,山上树林茂密,还有一些大树。当年大炼钢铁之时,沙州各地都上山砍大树,唯有青林山的大树绝大部分保留了下来。主要原因是青林山上的村民世世代代靠山吃山,对森林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当青林山下的公社官员带着民兵们准备到山上来伐木时,山上的村民全体动员,数千男女老幼,拿着锄头、扁担、大砍刀,还有打猎的老铳,公然与山下的公社官员对抗。
这一次青林山公然对抗政府,可是县里的、公社的干部对山上强悍的村民有些顾忌,也不敢违了众意。虽然最后抓了几名带头的,到底没有敢强行将森林砍掉,青林山就有一片在沙州市保存最完好的森林。
侯卫东昏头昏脑地走出了房门,他中午喝醉以后,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到这个房间里。这时他才看清楚,这是一幢四层楼房,和学校教学楼的格局相似。每一层十间房,有长长的外走廊,左端有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厕所。
侯卫东视力极好,在门口清楚地看到这两个字,肠胃里马上就是一阵翻腾。他一阵小跑冲入了厕所,刚把头对准了坑位,就“哇、哇”一阵大吐。中午光顾着喝酒,并没有吃多少东西,所以吐出来的东西尽是些汤汤水水,没有一点实在货。
从厕所出来以后,又把脸凑向洗衣池上的水龙头。用冷水冲了一会,这才感觉稍稍身体舒服一些。
“这一层楼就只有两家人。”顺着走廊往回走,侯卫东惊异地发现,整整十间房子,加上自己,居然只有两间房子。而且唯一的邻居关着门,只见到窗前映着的灯光。
试着拉了拉灯线,还好,贴在墙壁上的日光灯居然亮了。照得满屋的黑色老鼠屎格外刺眼,侯卫东站在屋中间,看着凌乱如垃圾堆的房间,不禁呆住了。
有床,床上满是老鼠屎烂稻草,让人有床无法睡;有水,不过是走廊尽头的自来水,没有可以喝的开水;有电,除了一盏日光灯外,没有电视机、电风扇、电饭煲等任何电器;有垃圾,却没有任何扫帚、拖把等清洁工具;有肚子和满腹酒意,晚饭在何方却根本不知道。
站在走廊里徘徊了好一会,挂在树梢的太阳渐渐沉没了。侯卫东感到格外的孤单,这是他到青林镇政府上班的第一天,大醉一场。然后被人如死狗一样丢在这上不着天、下不挨地的鬼地方,仿佛回到了80年代,他失魂落魄地想道:“这他妈的是什么事情?”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青林山上也不相信眼泪。经过了一阵大吐,侯卫东肚子里已空无一物。空中飘来了阵阵回锅肉的香味,而且是蒜苗炒回锅肉,侯卫东甚至能够想象出半肥半瘦的肉片在锅中嗞嗞作响的声音。
受不了这个肉香,侯卫东回到了房间。可是房间乱七八糟根本无法下脚,他心道:“世上没有神仙和救世主,只能自己救自己。”便果断地关上门,走向了陌生的上青林场镇。
一条青石板路从小院大门延伸了出去,很有古香古色的韵味,沿街的房屋多是昏黄的白炽灯。也正因为有这些电灯,场镇才有现代文明的痕迹,“真是没有想到,这一觉醒来就回到了解放前。”这是侯卫东的真实感受。
此时正是吃晚饭时间,各家各户都飘起了饭菜的香味。这个香味如此诱人,让侯卫东不断地咽着口水。走着走着,想着沙州市的繁华大街,想着小佳的音容笑貌,他又伤感起来了,眼睛有些潮湿。
转了一个弯,侯卫东认出了中午吃饭的餐馆。可是餐馆大门关得死死的,场镇上的人流只能让这家餐馆在中午营业,晚餐时间一律不营业。看到了这间餐馆,习昭勇、李勇、唐树刚、白春城、田福深等人的形象就在他的头脑里晃来晃去。
这些人性格作风和沙州学院的教师同学大不一样,他琢磨道:“这个习昭勇很有些霸道,以后要和他保持些距离,观察观察再说。李勇是个粗人,田福深是个老实人,唐树刚是党政办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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