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东大将军苟晞性格刚爆苛厉,无论治军、执政,总以严刻立功。大军所到之处,又往往无分贼寇、平民肆意杀戮,以致郡县玉石俱焚、流血成川。数年以来,遂得“屠伯”之称。其弟折冲将军苟纯凶猛更甚,常以斩戮为能,兖州百姓人不堪命,皆曰“小苟甚于大苟”。
兖州军,就是苟氏兄弟用强硬酷烈的手段建立起来的军队,正是依靠这支军队的力量,苟晞才成为实力令东海王都不得不忌惮的强大方镇。兖州军将士的好战、嗜杀,一如其统帅,而苟氏兄弟将数万将士的生杀予夺尽数操之在手,具有绝对权威。虽然并未得到朝廷加节,但日常行事毫无顾忌,仅苟纯一人因为小故而处置的高级军官就不下十余,并不在乎多出夏侯烈这一个。
苟纯今日纵骑在外,遇见冀州使者一行人,得到的消息本就令他恼怒,还遭了那使者桓彝的言语奚落,更是心情恶劣。回到军中,赫然发现数万大军溃败,这局面简直荒诞到令他无法相信,以致情绪彻底失控。这时候,谁当先与苟纯对答,谁就会是他发泄滔天怒火的对象。何况在苟纯眼里,杀死夏侯烈并无不妥。此人身为区区军主,竟敢擅自发号施令,统领大军,这就已经是死罪;更不消说他指挥失当,导致大军败绩,更令人无法容忍。
先杀此人以威慑众将士,随后再提兵与河北贼寇决战!苟纯对自己这么说着,随即拔出长刀,将夏侯烈当场斩杀。
可他万万没想到,夏侯烈的死,直接带来了兖州军的彻底崩溃。
夏侯烈部下的两名勇将韩鸦儿、赵景安二人原本正在前线鏖战,听得夏侯烈死讯之后,惊得几乎当场堕马。待得反应过来,两人号哭泪血,随即再不与贼寇们纠缠,反戈往苟纯的方向冲杀。
苟纯杀死夏侯烈之后,忙着点兵派将、整顿兵甲马匹,预备鼓勇再战。他本人确是骁勇善战的大将,眼看着贼寇呼啸来去,并无半点畏惧。何况单以兵力来说,四千多人也不算少数了,可最先驰突而来的并非贼寇,而是韩鸦儿、赵景安二将所部,于是将士们谁也不愿去去抵挡。
笑话,自家性命全是夏侯军主舍命奋战救下的,折冲将军冤杀了夏侯军主,难道我们还要去和那些为主复仇的袍泽兄弟拼命?赢了,是恩将仇报;输了,那更是死得不明不白啊。将士们这么想着,眼看韩、赵二将的骑队呼啸而至,口中竭力呼喝喊杀,身躯自管向后转去。刚刚列起的军阵也就此一哄而散,应该防御严密的三道浅滩,同时被丢弃了。
如此的良机,河北贼寇怎么会放过?
成百上千的敌骑,立刻就沿着这三道浅滩突入河流南岸。兖州军最后可以依仗的兵力,在贼寇洪水般的冲击下溃如泥沙。而大水挟裹着泥沙,汹涌向南,再也不可遏止。
大约三天之后,这场战斗的结果被逃亡的兖州军溃卒传达到了丁绍耳中。
这时候的丁绍已经不在广宗。石勒在鲧堤东面立下的营寨毕竟没能瞒骗丁绍多久,冀州大军极度紧张地固守了鲧堤大营两日,可一度猖狂的贼寇却毫无动作。这场景使得将士们渐生疑窦,权衡许久之后,他们派出少量军队试探性地进攻,不料一旦发现河北贼寇并没有与自己决战的打算,立即追踪贼寇们的足迹南下。可惜前军刚到贝丘,就收到了兖州军惨败的消息。
虽然自称身体无恙,但丁绍毕竟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了。这些天在军营里的生活难免艰苦,同时还需殚精竭虑的谋划作战,这无疑损害了丁绍的健康。熟悉他的将士们可以发现,丁绍的额头多了许多皱纹,颌下的胡须愈显斑白,仿佛短短数日里又老了几岁似的。
听完兖州溃卒断断续续的陈述,左右扈从的将校们无不失色。而丁绍只是抬起干瘦的手指轻轻按压着鬓角,沉默不语。
如此环环相扣、天衣无缝的谋划,竟然也奈何不了石勒么?这些天里,冀州军与河北贼寇先后交战数十场,本以为已经足够自己将石勒看透,却不曾想,被看透的居然是我丁叔伦?起兵时的四万七千人马,经过数月鏖战,损失如此巨大,可……丁绍忽然又想到,东武城、清河、贝丘、博平等地那些被当作诱饵而放弃的将士原来死得毫无意义,觉得有些气短。他试图去猜测石勒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却又从内心深处隐约生出了动摇和怀疑。
眼看着阳光渐渐偏转角度,丁绍始终默然,而身边众将凝声屏气而立,谁也不敢打扰。
“好个石勒……好个石勒!”良久之后,冀州刺史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下面跪伏着的溃卒,拢起袍袖走到高处,向南方灰黄色的大地眺望着。
低垂的浓云仍未散去,河北平原也因此显得气势低沉。丁绍皱了皱眉,似乎看到极远处有什么在动,难道是敌人么?抑或是原野上普通的灌木杂草呢?
又过了半晌,他终于沉声发令:“传令各军止步,小心防范,多派斥候向南,调查贼军的下一步动向。另外,陆将军和桓茂伦很可能在兖州军中,让斥候们注意打探。一旦知道他们的下落,无论昼夜,立即飞报于我。”
负责敌情侦察的将领躬身领命,退下去安排了,随即数十名黑衣骑士越过前军队列飞驰而出。
看着那些骑士如同漫天鸟雀散入广阔天地,丁绍感觉似乎是站得太久了。他又拢了拢袍袖,眼睑垂下,流露出疲惫的神色。从者们适时地抬来一架小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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