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某种植物图志更为恰当。
“都是朱疯子画的。”獠寅说完,转头面向窗外后院,“你不觉得奇怪么?”
“什么奇怪?”
“院里的树啊。”
“树?”
杜亭这才打起精神顺獠寅目光望去。
这几天光顾着对井底喊话,加上又病了半日,竟没留意,此时一看才发现,原本落了满地的果子全不见了,不仅如此,连几株茂盛的树也枯萎了。
“啊,这是……”
“枯了的都是入画的树啊。”獠寅抖抖手上一张纸,那上面正巧画着一株杨桃。
“你是说……”
獠寅点点头,“这些画被雨水潲了,纸张腐朽,画上的东西也一并枯了。”
“啊!!”杜亭恍然大悟,忙在那堆泡涨的画作中寻找。
“所以说你须得练练裱糊之术。”
那些纸,越在下面的,潮得越厉害,翻了几张还没翻到,画上景物已经模糊不堪了。
杜亭急得满头大汗。
不住的质疑:“你既懂得道法,为何不能直接将他唤回来?这些画……都糟烂了……”
獠寅悠悠答道:“懂道法,也要晓得他的生辰八字姓甚名谁啊。”
“找到有他的画就晓得了?”
“画上至少有姓名。”獠寅随手拎起一幅,指着右下角的朱红小字,虽然字迹模糊,却勉强看清,写了植物名称和年龄。
“真是恶心的趣味!”杜亭咕哝道,忍不住又狠狠瞪了那红壳乌龟一眼,獠寅忙将乌龟提起揣进袖口:“它虽可恶,我却还有用处,你可不能动它!”
“不知怎么的,后来竟被朱疯子试出用活物制纸效果更好,这些花啊草啊都是趁茂盛时一把火烧了的,什么事一旦执着太过,大抵就会入魔,他千不该万不该拿活人试验了一把……”
杜亭听得心里荒凉,哑着嗓子问:“那个活人,就是小鬼。”
“对,许是自己也怕了,便又求了个法儿,说是将生魂入画,正巧留在那味用自己灰烬制成的纸里,再将黑狗血绊朱砂写上生辰八字和姓名,那魂魄就永远拘在里面,上天入地也不得找他讨债,此法制出的纸也随着‘纸寿千年,用不脱色’。”末了,獠寅轻声叹了口气,想是忆起自己的过往,露出悲戚神色。
“难怪……原来小鬼的魂不在井底,而在画里,难怪他不怕井水,却怕雨水,唉……我若是早些发现……”杜亭想到每一个雨夜,听着大雨拍打窗框的声音,自己却没有留心查看一眼,就追悔不已。
“你不过是个书生,哪懂这些道理,要紧事是将小鬼唤回,了去这王八背上的孽债。”
第26章
小鬼的画被压在最底下,腐朽程度可想而知了。
只见淡青的墨迹囫囵画着一个人形,看不出面目,只依稀可见似乎是□□的。
“怎么会这样?!”杜亭慌忙用手掩住,好像被旁边人多看一眼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獠寅微微一笑:“自然是这样,你看这些入画的草木果蔬,哪个是穿衣服的?那朱疯子只把它们当材料,哪管别的。”
杜亭心中凄苦,越看那画中模糊轮廓越是难受,看着这泡汤的画,就跟看到小鬼无疑,悲从中来,眼泪几乎要落下。
獠寅忙挥挥手,打断他的遐思,道:“想救他,先去学裱糊。”
“对!”杜亭揩了一把脸,忙振奋起精神。
要说裱糊,那也是项技术,哪里是想学就能马上学会的?
何况杜亭还这么心急。
用纸张糊房顶也叫裱糊,但用纸张糊画,那就不是一码事了,常言道:“三分画,七分裱。”就是这个道理,裱过和没裱过的画,放在那里,就像少女染没染胭脂那般大相径庭,当然,若这少女天生绝色,唇不点自红,就当咱没说。
裱画本就不易,更何况还要加上修补?
杜亭去了城里,拜会了之前寄卖画作的先生,边学边帮工,这么过了一月有余,期间他试着练手了无数幅画作,有好的,有次的,也有需要修补的,技艺倒日日见长,连先生都夸他:“不愧是读书人,像是专吃这碗饭的。”
杜亭只闷闷一笑,专心调那浆纸。
小鬼的画作被他供在院里专门辟出的一处矮棚里,因为想到小鬼之前很厌恶进入内室,可能便是存留的恐怖记忆作怪,所以便想也没想,将他与那红壳乌龟离得越远越好。
獠寅在院子里悠悠的品茶,悠悠的说:“你这棚子还不如不搭,一个雷就能劈了,到时画更留不住,还学什么裱糊,直接修道去算了,轮回过万八千年,兴许又能碰见他。”
杜亭气不过他的风凉话,闷头苦干,竟也把个棚子搭得像模像样,自己又用力踹了几脚,确定结实无比,才愤愤启程拜师学艺。
獠寅待他走后起身探进棚里,一看里面情形就扑哧一声笑出来。
只见棚里阴黑无比,画被收拢在樟木箱子里,箱子外面和周围又垫了厚厚的柔软棉花之类,想是书呆想出的法子,怕万一进水也有棉絮抵挡。
“笨。”獠寅将茶碗放下,随手点了点,一层白光自指尖溢出,慢慢扩大,将橡木小盒连带整个棚子包裹起来。
做完这些,才缓缓踱出,回头看看丑陋粗鄙的矮棚,眼里都是笑意,却不复先前那般轻鄙,而是赞同的,惺惺的柔和神情。
再普通的人,为了心中所爱,都会尽自己所能给出的全部力量去施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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