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洛阳君撅了根树枝,挽起长袖,翻拣墓前泥土,脸上全无笑意。
江逐水第一次见他这般肃然,又见他如此动作:“怎么了?”
洛阳君蹲下身,手指捻了土,看过颜色,闻了气味,甚至舔了一舔,问他:“这下头葬的当真是绿华?”
江逐水蹙眉:“我亲眼见母亲落葬的。莫非下头不是她?”
洛阳君起身的动作有些迟滞。
他原本与寻常佳公子并无分别。此时外表没有变化,只眼角眉梢的神态有些微的不同,整个人看去变了一人似的,叫人再不敢等闲视之。
“我并非怀疑下面的人不是绿华,”洛阳君道,“我浮玉山长于医毒,眼力还是有些的。”
他与江逐水的目光撞上,谁也没有避开。
“墓中人不是单纯病逝,而是中毒。还有,”他道,“我知道你怀疑我的目的——你猜着了,当年绿华偷走我的一件珍宝,我找她许久了。”
20、
江逐水早有所料,并不惊奇,只道:“有人给母亲下毒?”
洛阳君没有答话。
江逐水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心内绝不平静。
若真如此,谁会与母亲下毒?又是何时中的毒?她在生产时落下病根,一直不曾好转,莫非也有这缘故?那时江卧梦故去,师父做了山主,谁会对孤儿寡母下手?
根本不会有人这么做。
然后,他想起何一笑。明明是几乎无牵扯的两人,他偏偏觉得这两人间存在某种他不知道的关系。
不会,怎可能是师父,师父没理由这么做,江逐水安抚自己。
洛阳君仔细看他神色变化,道:“你心里有想法了。”
江逐水道:“您可有线索?”
洛阳君摇头:“我常自谦,但对自己还是有些把握的。但今日我虽知晓用了毒,却半分看不出具体,下毒之人必是不凡。”
若果真如他所言,必是奇毒,与何一笑有关的可能性便小之又小了。照理闻知自己母亲被人毒害,江逐水应当悲痛,实际这事太久远,过去的伤痛已经抚平,他想不起那时悲伤的心情,剩余的多是惊讶,追问下去,不过为了告慰。
再者,若山中真有人心肠如此狠毒,不将其抓出来,叫人寝食难安。
洛阳君摸出只瓷瓶,装了一抔土。
“回去之后,我再好好看看,过几日给你消息。”
江逐水自然说好。实际上他更有另一种怀疑,洛阳君来得突然,所发现的这桩陈年旧事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子虚乌有的诬告?
待人走后,他也取了土。为确保万无一失,特意与洛阳君选择的位置隔开,也没将这事告诉别人。
之后江逐水花费了点时间,从洞穴里掏了两只兔子,揣在怀里带了回去。
后几日都是天晴,峰顶天候原本变幻不定,也难得散了云,风气清冽,闻之精神醒。何一笑方走出来,门上便簌簌落下碎雪。
他不躲不避,任其落在头上,擦过额前,方不紧不慢抖下冠上残雪。
即便是现在,他也是一袭单薄玄衣,自然是不怕冷的,一些微的冰雪更算不得什么,只是需要借此冷下动荡的心海。
江逐水到来的时候,正望见师父负手站在屋前。
何一笑之所以被称为疯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不会刻意掩饰自己情绪,或许算不得洒脱,肆意却是真的,纵然身体不如从前康健,也没改过性情。
北境流传有两句玩笑话,一为任白虹没有手,另一就是何一笑讲道理,都做荒谬之解。话是笑语,意思不假。
而现在,对方应当站得有些久了,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具体神色,唯可从绷紧的面部线条与抿起的唇间,窥见过分慎重的神意。睫羽微垂,同墨发一样,沾了几点霜色。
江逐水原本想问他母亲的事,还有对自己的想法,此时见了这幅情景,却又不敢上前贸然相询。
他心怯了。
世人都知何一笑是个什么样的人,江逐水也知道,但他所知道的,与别人知道的差别不大。正如在被冠上疯子之名前,师父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的并不多。即便对方待他与众不同,由于二人身份与年龄上的差距,未必不是自己会错意。
意识到这点时,他指尖轻颤,悸动经由手臂,引发心头细小的抽搐。但随后,异样又消失了。
他想,自己并非一定要得个怎样的答复,只是单纯告诉师父自己的想法。之后如何,就是另一桩事了。
幸而对方注意到他:“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江逐水站在白皑皑的树后,穿的又是白衣,稍有疏忽,便会遗漏。只是何一笑五感何其敏锐,早早发现了他,见徒弟伫立的时间过长,才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江逐水本要先提萼绿华中毒之事,想及自己还未完全证实洛阳君所言真假,暂且将话缓了一缓。
何一笑看出他欲言又止,但知晓自己这徒弟行事历来有分寸,没追问下去。
江逐水在师父面前站定,道:“我见师父方才似有所思,可是与洛阳君有关?”
“我想他做什么,”何一笑嗤笑道,瞥见徒弟被风吹得有些发白的脸色,“你今日怎古里古怪的?”
江逐水之前还有些慌,一与师父说上话,却镇定下来:“前几日师父赶我出去,是否徒儿哪处触怒了您?”
他语气和顺,神情也柔和,眼中有几分忐忑,毫无遮掩地袒露在对方面前。
何一笑一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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