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突然惊醒坐起身来,心中狂跳,只记得梦中横溢血光,沈亦骅一双眼睛似怒似忧。他突然心中绞痛,那些日子的缱绻迷离犹在眼前,离别之时也明明白白,恩怨一并了结。从今往后,怕是再无相见之时了。
“阿宁……”
他低头看那少年犹在沉睡,知这一声不过梦中呢喃,心里又是柔软又是自责,想到自己曾发下重誓,一生保护燕王殿下的安全,如今却让这少年跟随自己一路落拓流浪,未来尚无定数,怎么能放得下心,怎么能对得起他的父母?
沈岚翻了个身,一只胳膊脱出被子外面,下意识地寻到他手,在梦中也用力握紧了。
蓝宁没奈何使了个轻巧的缩骨术,反捉住少年的手腕,替他掖好被角。
那只手原本养尊处优,手腕处纤细柔弱,这几日却干了不少粗活,掌心都有了薄薄的茧。蓝宁只觉心疼,手指在那少年的掌中轻轻摩挲,细细体会着肌肤之下的血脉搏动,微微运劲将柔和的真力传过去,以助他内息圆转。
沈岚幼时体弱,无法修习内力,都是蓝宁这样以自身真气替他打通经脉,运行内息。这种法子耗时耗力,对增进他功力并无显著效果,但长年累月下来,对沈岚的身体补益良多。此时蓝宁慢慢催动内息,觉到他体内自然而然有一股内力与己相应,回旋在他丹田之处。沈岚缓缓吐气,已是进入安稳深眠。
蓝宁又探了探他脉搏,平稳之中总似有些阴寒之意不去,待要仔细寻究,却又飘忽若无。蓝宁凝神思忖半晌,突然脑中一阵昏眩,忙扶住旁边床沿。他的病才刚刚好转,适才又耗了大部分真力,险些便有些支持不住。他稳了稳心神,整衣下地,人还没立稳,身上已先出了一身冷汗。这个身体,果然是越来越虚弱了。他翻出那个青瓷瓶子吞下两枚药丸,自己慢慢调息。
谁都难敌世上流光,他也不过一介草木,山中明月一轮,与他依依相望。低头看到鬓边垂下的发丝,被这纯净不过的光华映照,竟似隐隐霜白。年华已老去,身上都是岁月痕迹。
他只是不放心,要一直支撑下去,但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支撑到什么时候。
隔日便是秋祭大典,诸事纷杂,沈亦骅一直耽在朝中未曾回府。这日早朝后,却有下人来告说是外出办事的关逢雪回京了。他挂着一段心思,便向父皇告了半天假,匆匆回府。
关逢雪面现犹豫,但仍将此行收集的信息一一道来。沈亦骅长眉拧起,面色已白了。
“王爷……”关逢雪见他久久不言,心中忧虑。
沈亦骅摇头,“此事几分真假?”
“臣在杭州查探半月,当年知道这段事情的人已全不在了,但臣无意在郊外一处寺庙中遇到一位扫地打杂的和尚,他本来是鲁府的下人,说起此事,倒还有些印象。”
沈亦骅凝神问道:“有没有说那人是谁?”
关逢雪迟疑了片刻,“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书生,擅长金石字画,但此人后来便全无影踪,不知道去了何方。”
沈亦骅握得椅子扶手咯吱作响,眼眸一瞥,关逢雪心中凉了半截。却听沈亦骅冷然道:“那些个知情的人,你知道该如何办。若此事有泄露半字,后果如何,你自己承担。”
关逢雪心中惊骇,忙跪地道:“臣明白。”
沈亦骅挥手让他退下,眼色阴霾,一个人默默出神,片刻后如突然惊醒,转入后阁书房,揭开那副鲁妃绣像,从暗格中将一个火漆密封的圆形匣子拿出来。
手掌在上面抚摩半晌,沉吟不语。
这匣子是他从杭州庄园中带回,是母亲生前爱物,他从小也曾见过母亲队这个匣子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又总是藏起来不让人看到。鲁妃当年虽受尽皇帝恩宠,身边所赐的金银珠宝太多,却大都过眼一笑即忘,死后也并未留下什么遗物,只有这普通之极的小小匣子,随她从江南到京都一路伴来,最终又归到故乡。
当年沈亦骅获罪,鲁妃身后事只好托付给下人照应,依鲁妃临死的嘱托,这匣子当年原本是要随她的遗体下葬的,他以为早已遗失,谁知却因为诸事纷扰,终究留了下来。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沈亦骅也好奇过也怀疑过,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宝贝,但从来没有打开看过。无人知道,那个貌美无双的江南女子,身边一直舍弃不下的,到底是什么。
他将那匣子掂在手里,份量不重,轻轻晃动之间似乎听到里面有细碎的声音,大概是纸张信件一类。沈亦骅取过随身长剑将那密封处的火漆剥开,犹豫片刻,手上稍稍运力,那匣盖便被揭开了。
里面是厚厚一扎信笺与一枚小小的玉质印章。
沈亦骅呆了呆,两指拈起那枚印章,忍不住发颤,凝目却见上面刻了个“荷”字。这是他母亲闺名,鲜有人知。印章虽小,这个字刻得却极为精细,下刀柔和,想是花了极大的功夫。印章一侧有个细微的落款,早被抚摩得光了,仍能依稀认出是一个“越”字。沈亦骅是认得这个落款的,他心下“咯噔”一声,半晌才勉强回神,翻看匣中信笺。
那些信笺已是保存在这里过了许多年月,纸张都发黄了,但是被小心翼翼折叠得很齐整,洇出的字迹鲜明清秀,无论写信的人收信的人都是花了极大的心思。
沈亦骅抽出一张飞快看了几行,脸色已经僵了。
“阿荷:
犹记昔时初见,岸柳依依,如今咫尺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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