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跌跌撞撞地挤在喧闹颓靡的人群里,黑夜似乎变得很遥远,前面车子拖着易拉罐嘎啦嘎啦地冲过去。不在乎死亡与衰老的反抗,那串刺耳的易拉罐声响,寂寞地拉着记忆的牢笼往蜿蜒的公路远方逃离。
他的笑容依旧美好,依旧清晰在我记忆匣子里。
大学时的安扬真富有,真像是不可思议的珍宝。我无法形容他那时候的完美,就好像在他的身上,你看不到任何一丝这个世界的悲惨,看不到现实中任何一点阴郁的压抑。
我是多么的羡慕他,发了疯的羡慕着。
我给黄晓佳买了一束玫瑰花,红色的。店员给我包装时很自然地问:“你女朋友喜欢什么颜色的图案?”
我愣了几秒,才轻声说:“随便。”
对于黄晓佳,我好像记不起来她喜欢过什么颜色,或者她不喜欢什么颜色。
有时候她也会给我买些小礼物,她也没问过我喜欢什么颜色的包装袋。我跟她,连忽视也忽视得如此的一致。
我喜欢她吗?
她喜欢我吗?
我突然讨厌起这种喋喋不休如老太婆一样,没有任何意义的自抑质问。
吃饭时将玫瑰花递给她,黄晓佳装,才低垂下眼说:“谢谢。”
我低头切牛排,很自然地接下话,“不客气。”
至始至终,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的包装图案。我们讨论了婚礼的场地,要用什么花,怎么省些花费,房子的装修与家具的添置,她需要出些什么,我又负责搬家之类。
安静的,语气浅淡,没什么需要争论。就像是一对多年的老朋友,彼此见面都不需要火气与热情,熟稔到很了解对方地沉默着。
可是,我们明明很陌生。我今天才想起来,我跟她,很陌生。
我们是不是,都少了些什么?或者这个社会,很多人都少了些什么?
5、你们最终翱翔在高空上...
每天早上起床时我都不想睁开眼,胸口会开始痛,明明做了很多梦却发现一个都想不起来。甚至是连自己是不是做梦都模糊了。
晨雪模糊了窗户上的玻璃,我伸出手指去划,一道清晰的指痕。指尖麻痹一样的冷,冻到我连忙缩回手指。
妈妈给我做了早餐,我七手八脚地穿上外套跟鞋子,喝了一杯牛奶跟吃了碗粥。爸爸比我早一步去上班,弟弟在另一个城市里生根发芽。我的家庭很普通,有一间工厂,百来个工人,爸爸半生的心血。
但都不是我的,这些,任何,家里的一切都是留给弟弟的。
就算弟弟不喜欢被家里的东西,包括爸爸的工厂束缚,也是他的。我从发现这件事开始就没嫉妒过弟弟,爸爸妈妈真正的爱,家里的财产,理所当然的存在。我都没嫉妒过,一点都不嫉妒。
只是很不小心会想起那个午后,父母亲爆发的争吵,是不是要将我送走,送到孤儿院。妈妈终于怀孕了,这个家庭真正只属于他们的孩子。我到底还是没被送走,我想是因为我很成功地当了一个好孩子。
没有任何理由,我是这样认为的。努力地做好一切,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边看着出生的弟弟。从来不敢抱怨,只要我能做的,我都做。这样你们会高兴吗?
拿着包出门前,妈妈开口叫住我,我第一次在脸上看到那种很难堪的表情。就好像她很困扰,或者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出口。
“妈?还有事吗?”我这样问,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她将双手交握,皱着眉看着我说:“你母亲来了。”
我妈妈亲口告诉我,你母亲来了。
我其实还记得那个女人,我六岁那年,她来过。那是一个闷热的天气,太阳烘烤着大地与公园里秋千。她穿着廉价的吊带裙衫,披散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突然从一旁冲过来说要带我走。
妈妈将我夺了回去,她们爆发了冲动的争吵。我不懂她们在吵什么,甚至搞不清楚妈妈口中所谓的家暴是怎么回事。后来妈妈告诉我这个女人是我的母亲,我在很小的时候她就拼了命地打我。
我不懂这些,真的不懂。我想不起来两三岁的自己是否真的天天活在家庭的暴力下。
后来那个女人就没来过,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后来弟弟出生,我慢慢长大,慢慢在想着如果我也人间蒸发了该多好。
“她说想见见你,你也许该去看看……你的母亲。”妈妈话说得有些匆忙,甚至是不太看向我这边。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抿嘴闷哼了一句,“有时间会的。”对于母亲我没有期待,也许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弟弟出生前,妈妈保护着我宠爱着我的场景。
那才是我妈妈,温暖到我午夜梦回时都在哭。所以我不愿离开这里,弟弟走了我就守着,就算都不是我的我也很努力地,尽量停留着这一刻。也许哪一天,妈妈还愿意看看我。只要我做得够好,好到别人都在称赞我时她可以骄傲地说:“这是我儿子。”
但是我始终是一个天分有限的呆子,无论多努力,那些天分好很聪明的同学永远可以一边一玩乐一边将我渴望的名次拿到手。安姚是一个,安扬也是。毕业后我也当不成大人物,只会战战兢兢地守着一份工作,我可能会做到死。
而那些注定不平凡的人,都已经展翅翱翔在他们想要的天空上,他们留学进修出国上大公司,自信地走在自己预定的道路上,永远都知道怎么给自己带来惊喜,让别人为他们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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