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关系
我认识秦南那年是17岁,高考刚刚结束的时候。
记忆里的那个夏天炎热而恍惚,像是迟迟没能到达沸点的水,干净,却莫名压抑,就在接近沸点的地方压抑,无可发泄的压抑。
他是庄非的国中同学。
不爱说话,沉默而且眼神深邃。
那年的暑假,是我念过十二年书之后的一次解放。彻底的无法无天。
逛pub,逛夜店,打架,吸大麻,脑子里是摇滚和一堆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狗屁梦想。
发条橙,tr。
我以为我无所不能。
我是学对外经贸的。
脑海中的既定模式是穿着洁癖狂才穿的纯黑西装,自私,吝啬,神经质,偏执,有轻微抑郁症,被害妄想症患者。
或许从这个角度看,我的确适合做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商务谈判代表。
可惜啊可惜,我不带眼镜。
庄非更可笑。
永远的朋克式彩色挑染,满头的颜色五彩斑斓,刘海柔顺,微微遮住眼睛。可是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居然看见他学的是法律。
我几乎能想象他大学的马哲导师,会被他气成什么样。
我常笑他,一个男人,脸孔长得倾城倾国。
可是,见到秦南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长得祸国殃民。
我有种细微的错觉。
熟悉感。
还有一点想要逃离的压迫感。
庄非看着我微微发怔,还对着我装可爱地放电:“秦南那人就这德行,天生气压低。别介意啊。”
我一笑,假装刚才的失神不存在。
秦南在观察我,我看得出来。
“庄非的朋友不多。”秦南说。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微微一笑,胳膊搂住庄非的脖子,硬生生把他比我高出十公分的身高压下和我齐平。
“庄非,告诉他,这三年,除了和我在一起,你还有别的朋友吗。”我笑着敲庄非的脑袋,有点想示威的意思。
庄非笑,那笑坏到骨子里头。
嘴唇贴在我的额头上:“真的朋友没有,不过假的那些嘛,算上同床好友,倒是有不少。”
他的唇贴在我的耳后,我觉得,我的头发都在发抖。
我笑,有点示威意味地把庄非拉近自己,眼睛调调地看着秦南。
我有点害怕秦南。
不知道自己再怕什么。
怕他分割我和庄非的友情,还是别的什么,我也不知道。
庄非看着我,笑得客气有礼:“齐松朗,给我小心着点。”
他在秦南离开的空隙对我说,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后。
不知道庄非再向我警告着什么。他的眼睛深得让我窒息。
每次,他叫我的全名,都让我害怕。
太冷了。
这样的冷,我觉得很难过。
庄非怎么能这么对我。
庄非教我喝酒,秦南教我抽烟。
真是名副其实的酒肉朋友,思想品德课里面,教导我们最交不得的那种。
庄非的爸爸是个年轻时候也在江湖上混过的头子,每次我们闯祸,都是庄非的爸爸出面。
我和庄非几乎可以算是一起长大的,只是除了秦南的那一段。
庄非的爸爸和我爸也是同学,认定了是自己家的孩子教坏了从小就品学兼优的我,每次收拾完烂摊子,还要点头哈腰地朝我爸道歉。
我爸总在这个时候笑容可掬地说没关系没关系,眼睛死死瞪着我,他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好鸟。馊主意恐怕全是我出的。
他们越叹气,我和庄非就越笑得死皮赖脸。
只是我会在那个时候,看见庄非眼里的黑。每次叫我全名的时候的那种黑。
第一次和秦南单独出去是去动物园。很可笑吧,动物园。
5月28号,北京槐花要开没开的时候。
那天庄非没来,打手机也是关机。
我坐在当时北京还被漆成墨绿色的木头长椅上,疯狂地给庄非打电话。
知道那种感觉么,就好象一个人在深水游泳馆里游泳,其实明明知道不会有危险的,我是会游泳的,即使溺水也会有人来救我的,但是心里还是在恐惧。恐惧着潜藏在深水中未知的黑暗,黑暗中的未知。那是对每继续深入一厘米就会增加一分的压迫感。那种恐惧,就来自没有庄非在身边时候的秦南。
秦南一直看我手忙脚乱,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打,庄非家里的,奶奶家的,几个女朋友家的,他干爹家的,他爸妈单位的。
给庄爸打电话的时候,庄爸仍旧是一提儿子就生气的语气,我也不敢多说,只说是找庄非一起去北展看展览。反正北京展览馆和动物园也很近。
总之,我没有找到他。
秦南看我终于放下手机才开口说话:“要不就回去吧。”
我点点头,庄非不在,我和秦南没有一点话说。
秦南把他家的车开了一辆出来,半新不旧的本田。
我坐在前排,摇着玻璃窗的把手,笑:“怎么这么落伍啊,还不换个自动窗的。”
秦南看了我一眼,没有笑意,有点懒得理我的样子,好像是在嫌我很烦:“这车好几年了。”
我们又开始沉默。
沉默的窒息感比秦南身上的压迫感来得更有攻击性。秦南身上的气质是隐忍的,沉重的。
庄非和他不同。庄非比他更爱笑,性格更明快,更直接,但是同样,庄非也更加犀利和乖戾。庄非喜欢张扬自己的性格,在张扬的同时,又把自己更深刻的东西隐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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