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承嗣一个激灵,坐直了些,问道:“这……!你们为何不逃?”
“逃?”那老妇叹道:“一开始要逃的人,现在都在地底下了。你们不知道,这矿区内松外紧,跟个葫芦似的,东边一溜儿山,都快被挖空了,葫芦底那边呢,是个港口,以前可没路通过去的,是硬生生在山上凿了路,通了栈桥,好运矿石出去……货打栈桥能过,人只能走索道,一次过一个……也就是你们这些不要命的生意人爱走这地儿,我们这些老婆子、小娃儿,哪能过得去?葫芦嘴儿那边出去,一日路程就是驻兵的重镇,专门看着这儿的……别看前面镇上热闹,钱庄、酒楼啥都不缺,其实这整个矿区就是个大牢啊……”
那卒子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哎?我看西边不是没什么……”
孙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老妇道:“你这娃儿倒知道流沙海?既听说过,总该知道那地儿是有名的死海,没边儿的,多少人为了进去割棘棘草,寻沙蝎做药,白白送命……那可是连只鸟都飞不出来,”她摇了摇头,道:“能活一日,算一日吧,眼看着一年也快过了,再过几年,这把老骨头也该散架啦……”
她拎起木桶,又道:“何况啊,最近听说,衍国打了胜仗,皇帝问凉人讨人呢,矿上的人已经都被带出去了,不光这次的人,连过去几年他们掳的人也一道去了,下面的人撤了个干净,小虎跟着他爹走了,这不是眼见着就好了吗?说不定赶明儿就有人来赎我们了……”
李承嗣与孙悦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复杂的眼神。
那老妇提着桶走出两步,突然又回头,道:“嗳,我说你这小娃儿,这么大了,连饭都要人喂?过来搭把手,也做点事……”
孙悦眉心一蹙,那卒子忙抢道:“我来,我来,我们……公子腿脚不方便……”
李承嗣看了那老妇一眼,勉力推开孙悦的手,下地道:“我不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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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间里,那老妇上下拾掇,忙碌个不停,承嗣坐在一旁缓缓刷洗着碗筷,半晌,开口道:“您——怎么称呼?”
那老妇道:“我夫家姓蔡,什么您不您的,唤声婆婆就是……娃儿,婆婆不是嫌你,”她收拾着炉灶,道:“打这儿路过的生意人多了去了,这种链子我老婆子也见过一次,外头那个大个子是你主人吧?婆婆叫你进来,是看你年纪轻轻,有几句讨嫌的话要说,你若不爱听……”
承嗣本想问她些战俘之事,见她如此说话,倒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婆婆请讲。”
蔡婆婆道:“娃儿啊,看你也不像那勾栏里出来的,婆婆不问你怎么落到今天这地步,就劝你一句,莫对那大个子动情,以后啊,能逃就逃,能赎了自己便赎,喜欢上这种人,迟早要后悔……”
李承嗣停了手上动作,冷冷道:“喜欢?我怎么会喜欢他。”
蔡婆婆擦了擦手,一边转身一边道:“莫骗我,老婆子活了几十年,这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你俩这眼神啊……只是你莫看他此时宠你,吃个饭都要先喂到你嘴里……慢着,这是你洗过的?”
承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蔡婆婆将他赶开,摇头道:“去去,那边坐着去,还是老婆子自己来吧!你们这些娃儿真是……”她一边动手收拾,一边道:“这两个人要过日子呢,还是要挑门当户对的,就算你寻的是男人,也别想着高攀这种人,你现在动了心思,等他腻了,新人左一个右一个买进来,有你的苦头吃……”
承嗣道:“不是——”
蔡婆婆道:“莫怕,老婆子就是啰嗦几句。你对他再掏心掏肺,也架不住人不稀罕,到时候可再没人捧着你,宠着你,给你喂饭了,不挨饿都是好的……以前你的东西,你的地儿,全换了是人家的,让你看着他再去疼别个,不要你,你受得了?别人吹吹枕头风,你就等着受罪吧,替他做点啥,说不定还要被说成是争宠,对新人稍微有点不满,就成了妒妇……”
李承嗣刚想说什么,突然心头一震,旧事在眼前浮现。
——城头上,少年天子对武将冷冷道:“你是将军,还是妒妇?”
那妇人像是被提起了心事,还在絮叨:“能躲,就该躲得远远的,别招惹他……”
——孙悦单膝跪地,面无表情递上辞表。
“要有本事,就是看上了这个汉子,干脆拐了人远走高飞,让他没法再买别的男人女人进来……”
——一个士卒激动地辩解道:“孙将军想过同您一道远走高飞……”
“……娃儿,你日后还是该去寻个老实本分的姑娘……”
“不——不要说了。”承嗣打断道:“我只是个宠物,没资格,也不会……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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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刚才那个大哥哥是不是生病了呀,为什么要你喂饭?”
一个三四岁的毛头小孩不知从哪里跑来,正咬着手指仰头看着孙悦。
孙悦一人坐在桌边,低头看了他一眼,这幼童似乎让他想起了过去之事,并未动怒。
这孩童初生牛犊不怕虎,竟开始往孙悦腿上爬,一边含糊不清地道:“石头小时候,不肯吃饭,娘亲也喂石头……”
他才这么点大,却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说“小时候”,孙悦也不禁微笑了一下,扶住这孩子,防备他掉下去。
石头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凑近他耳边,严肃地说:“可是要是娘亲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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