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温如玉重又坐了下来,“不知国师悄然造访,所为何事?”
楚凌觞未语,闭了闭眼,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颤抖着双唇:“爹爹。”这两个字十几年未喊,太过陌生。温如玉猛地抬头,震惊的望向他。他以为,经过这些年,遇到再大的事情,他也能够岿然不动,可没想到,就在这轻飘飘的两个字面前溃不成军。
“我是温林。”
一刹间,落针可闻的沉默。
“你说,你是谁?”温如玉轻轻地小心翼翼地问道。执着的太甚,当多年的夙愿成真之时,反而觉得有些恍惚。
楚凌觞苦笑了下,将自己左手的袖子拉上,比划着说:“原先我这里有一块心形的胎记,不明显,我为了怕你们起疑心,在四年前就将它除了。”他放下袖子,继续道:“我母亲是梁琳琅,前丞相梁欢独女,因生我难产而去世。我还有个叔叔,叫纪伏天,死于二十年前,你这张画画的不就是他临走时抱我的场景吗?纪凡一周岁抓阄,结果抓到了我,你跟我说叫我珍惜。……”
他每说一句,温如玉的脸就白一分,直到毫无血色。
“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承认?”温如玉其实隐约知道原因,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我之前不肯承认,是因为我心中还有怨恨,我现在承认,是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放下了。”
那一天是温如玉一直不愿去触碰的伤口,那是他心中的禁忌,如今,他的儿子真的回来了,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说他已经原谅他了。一向内敛自持的他,也忍不住心中这些年的酸楚,涌上泪来。他走到楚凌觞面前,仔细的端详着,他没有说话,而是缓缓的将他的亲生儿子抱入怀中。
在楚凌觞的印象里,温如玉是很少抱他的,小时候摔了,温如玉也只是淡淡的一句:“站起来。”从来不会像别的父亲那样将孩子抱入怀中,好好的哄,因此他总是觉得温如玉对他其实并没有很喜欢,反而纪伏天更像他的父亲。
然而这时,他靠在他瘦弱的肩膀上,突然明白了,哪有父子不情深,只是他的父亲藏得深罢了。
“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两人终于坐下来好好说话。
楚凌觞道:“我坠崖后,落入了崖底的河流,被冲上了岸,西凉王和当时的国师司冉刚好路过,就将我救了回去……”。楚凌觞一五一十的将坠崖后的经历说了。
听完,温如玉良久都没有说话,半晌,方轻轻地问了一句:“阿林,你恨不恨我?”
楚凌觞闻言,坦诚道:“说实话,一开始确实是恨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也过得很好,也就没有什么恨不恨的了。”
温如玉点点头,“纪凡他,早知道了吧。”
“嗯。一直瞒着,也是因为我没有做好准备。”
“没关系,你……回来就好。”温如玉握住了楚凌觞的手,紧紧攥着。
楚凌觞轻轻的回握,“爹爹,我此番前来,还有一事。”
“你说。”
“我希望您能够辞官。”
“辞官?”
楚凌觞点头:“对,陈王昏庸,而西凉王却励精图治,虽然现在定了十年和平条约,但十年之后,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我是西凉国师,但真实身份却又是相府公子,我的存在会置温家于危险之中,所以在事情还未发生之前,希望父亲能够先引身而退。”
温如玉是个聪明人,他一听就听出了症结所在:“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份可能会被泄露,若是陈王疑心,相府肯定就难逃一劫。”
“不错。”说着,楚凌觞竟往地上一跪,温如玉急忙去扶他,却被他按下了手:“爹爹,我许久没有这么叫您了,是儿子不孝,但我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就必须为西凉百姓考虑。两国交战数年,百姓民不聊生,陈王昏庸,只有西凉王才能一统天下,还天下一个太平。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我,希望您能够答应辞官隐退。我从小到大没求过您什么事儿,这是唯一一件。”
温如玉端坐在椅子上,静静的望着跪在地上失而复得的孩子,满头银发披散,恍惚间,竟也有些老态了。
他伸出手,像小时候那般轻轻抚了抚楚凌觞的发,慢慢将他扶起。“我身处陈国政治漩涡这么多年,要想全身而退,并不容易。唯一的法子,唯有装病诈死。”
“诈死?”楚凌觞有些惊讶,但看着温如玉清明的眼眸,他知道他是认真的。
纪凡在外头已经候了两个时辰,夕阳的余晖也丝丝缕缕的从云层中透了出来,门吱呀一声打开,温如玉和楚凌觞相携着走了出来。
“今晚一起吃饭吧。”
一朝离散,终得团圆。
第32章 两国之乱(五)
楚凌觞的真实身份,相府内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甚至连陶正德也不知道。只晓得,温如玉对这位清秀公子甚是青睐,还留了晚饭,想着不过是来求功名的门生,有几分才华,得温如玉赏识。
留了晚饭,温如玉没有留宿楚凌觞,楚凌觞身份特殊,这些亲近的行为能避则避,免得引起他人疑心。楚凌觞临走前,温如玉单独将他叫到一旁说了些话,这些话也让楚凌觞在回去的路上喜不自禁,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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