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负手倚在门前,听了妻子的话,也只是甩甩袖子,“父亲小祥早过了,玥娘也除孝了,是该办喜事----让楚王等上一年多,已是很给咱家面子了。可是咱们和二郎已经分家,又是戴着孝的,不好去人家的喜事。”
“你我是去不得的,可瑜郎要背妹妹出门子呢。”宋氏与陆氏一向交好,也要为沈玥说话。
“那就叫瑜郎回去吧。”沈和走过去抱起沈琳,小家伙笑容满面张开胳膊迎接,还脆生生响亮亮叫了一声爹。沈和大喜,便道:“琳郎这是急着学认字吗?”
“您说笑了,他才多大年纪,话还没说利索呢。”宋氏被夫君逗得笑起来,慢慢把桌上的纸张拢在一起。
沈琳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听到爹娘说话,虽说听不懂,也跟着啊啊起来,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
“有志不在年高嘛。”沈和原本就只是开玩笑,索性就这么坚持说下去,跟怀里的沈琳调笑道:“你快长大吧,等你握的住笔,就叫你大哥教你写字。”
仿佛是听到了父亲的呼唤,门外传来嘎吱一声响,接着脚步声渐近,头戴草帽扶着锄头的少年人一弯腰,走进门,先摘了草帽,合身拜倒,“儿拜见父亲母亲。”
“瑜郎快起来。”宋氏心疼地叫道,“外头晒着了吗?”
沈和见状不仅没有惊讶奇怪,把他拉到近处笑问:“今日田里的庄稼怎么样了?”
“今日长势甚是喜人。”沈瑜擦了把汗,又对母亲咧嘴一笑,“如今进了秋,日头也没那么毒辣,母亲很不必为儿子担心。”
沈和觉得手酸,看着时候差不多到了,就把小儿子递给宋氏,“我去前院了。”
“父亲且先去片刻,孩儿迟一会就到。”沈瑜也应道。
宋氏抱着小儿子,又把大儿子叫到身边端详,叹道:“瑜郎瘦了,也黑了。”
“儿子还长高了呢。”沈瑜打趣宽慰母亲。
他的个头的确往上蹿了几分,因着瘦下来,每日锻炼,身材也匀称了,倒是显得长开了许多。
这一年间沈瑜同父母住在庄子上,才发现,自己在京城住久了,有时候会忘记自己身处什么年代,周围的平民百姓都在经历什么。
他们家虽然没有一跃成为豪贵,但是也过起了衣食无忧,有所依仗的生活。周围也都是有产业、有官位的人。可到了农庄上,附近都是实打实的农户,这才看出如今世事的艰难。
楚地丰饶,昔日楚王治下,税不算重,百姓日子也还过得去。可是……因北方有叛乱,连年行军,军费这笔支出,就只能摊在百姓头上了。
附近的农人,豪贵家的庄户也就罢了,横竖凑足了租子,不至于被主人家刁难。可普通农人那就要发愁户税丁税。尤其是有“田土种三、五年,其力已乏”之说,这里的庄户都住久了的,收成也远不如从前,租子却还按从前收,谁吃得消?
沈家在京中扎了根,沈和也终于联系上出嫁的嘉娘,告知了父亲去世的消息。前些日子沈嘉还从北边送信来,只说北地大旱一场,怕是今年收成也十分惨淡。
去岁北地便灾荒,粮食卖出天价。沈嘉嫁了个举人,好歹有功名在身,不必担忧丁役,夫妻俩靠着廪米衣食无忧,影响倒也不算大。
可其他人家就没有这么幸运的了,在沈嘉信中,有全家不堪饿死,投缳而亡,有没了粮食,不得不以雁矢、蚕矢为食的,可谓流亡满道,骴骼盈野,
沈瑜看罢信,想起南下途中自己亲眼所见,不由长长叹了一声。顺遂的日子过了太久,忘了京城以外的天下,是如何的乱世模样。
相比之下,浅窄的几件茅屋,一家人住着,也觉得其乐融融。
正因如此,沈瑜守孝,没了考取功名的压力,反而潜心研究农书,总结了许多书里的经验,与自己的想法结合,亲去地里指挥人侍弄庄稼,尝试培育良种,试验不同肥料。
“时加新沃之土壤,以粪治之,则益精熟肥美,其力当常新壮矣。”
沈瑜给老师写信,除了附上自己的经义文章,也少不了提及在田地间的感悟。
周旷回信中充满慨叹。若沈瑜如今有功名,光凭着田间这些实绩,写出文章流传,在服丧时养足望,便足以越过铨选,搏个郎中。
可惜他如今不过半大孩子,哪怕真做出什么,也没人听他的。
沈瑜倒不大在乎这些能不能给他带来名声,他能帮助周围的农户交租,不必为一口饭发愁,就心满意足了。
“玥娘的好日子快到了,你也除孝了,便回去送一送你妹妹吧。”宋氏冲儿子说道。
沈瑜点点头,心中一痛:他与沈玥也是许久没见,不想刚到见面的时候,妹妹就要嫁给旁人了。
何况那个旁人还是皇帝的兄弟,身份尊贵的亲王。侯门一入深似海,那王府又岂是什么好去处。
沈瑜与母亲说了会话,便往前头去了。沈家的庄子不大,院子里却辟了间不大不小的空屋子,里面摆上十几条长凳,算是个小小的讲堂了。
如今这讲堂里,庄户家的孩子们坐得满满当当。他们虽然衣衫褴褛,却努力挺直身坐着,各个眼睛瞪大看着沈和,听他讲《孝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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