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病笑:“足下这件甚好,客人王就要这件。”
“这件是…”
掌柜的突然喝到:“小六,你活干利索点!滚远点搞!要拆我招牌是不?明天一大早还要送货,今晚不把它搞好,有你受的!”
小六回头不住应是,把放腿上的衣裳抱起,像抱着个圆滚滚的大球,露出半边脸对王病道:“公子,实不相瞒,这件衣裳是被退回来的,您还是往那边看去吧。”
突然小六就觉得手一轻,王病拿过那件衣裳,抖开,宽袍大袖的白色绸缎,领口绣了金云纹,“掌柜,我就要这一件。”
王病终于提着衣裳和几个馒头回来了,岑立自己光着膀子还在喝酒,那两个人肉包裹不知哪里去。估计是埋了或者岑立肚子饿自己煮了吃也不一定,王病如是想,更加倾向于后者。
岑立接过衣裳不做任何避讳直接穿起来,匈奴没有梁人那么多礼义廉耻繁文缛节,王病看着他穿好,瞥见岑立胸口一片红色,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吃好再走,我买多了,一个人怕是吃不完,你该是一天没吃东西了。”
岑立“嗯”了声,低头研究自己的新衣裳,那眼神里没有半点穿新衣裳的喜悦,倒像是在想怎么把它扯下来踩个稀巴烂。
用过晚膳,王病也不想回山上了,剩一坛舍不得开,只好拿过岑立刚刚喝过的酒倒了一碗,自斟自饮起来。岑立则立在一旁看他喝酒,看他喝完两碗后还要再倒时突然开口:“你帮那梁狗去洛阳打羯人,能赢吗?”
梁狗是指司马烨,岑立刚刚全听到了。王病笑笑,敢喝那么烈得酒酒量自然是不错的,但见王病脸不红举止优雅:“帮?我不过送他去战场充当羯人的口粮,哪里叫帮?是害还差不多,我看他儿子不久就会找我寻仇来了哈哈哈哈…话说…现在你可以走了,算是帮我个大忙——别被那群人给抓回去了。”
店里就一盏灯,王病把它吹灭后,话语里带了些讽刺继续说道:“匈奴人在这可里不比在平阳。一旦被抓回去,少不得要拿你来公开处刑以泄众愤。”
安羲元年也就是四年七王之乱进入结尾那年,沉默几十年的匈奴单于在那格尔单于带领下大举入侵梁国,趁大梁同室操戈耗尽国力时入主中原。安羲三年,那格尔改名刘格,和一个羯人手下一起北风卷草地般夺下大片土地,以左国城为基地建立赵国,学梁人的制度置办朝廷百官,次年又迁都平阳,第三年刘格不幸病卒平阳行宫。刘格的长子刘顽立只有病弱这一点像了父亲,即位不到一个月就被庶弟刘寇废掉。
刘寇弑篡后开始大动干戈,派父亲的得力将领羯人崇延出征,兵锋直指洛阳。
这时已是安羲六年二月,赵梁这一战以梁国惨败告终,□□皇帝陈德宗负辱而死,太尉王傅卖国求荣死无葬身之地,时人谓之“安羲之祸”。
安羲之祸后,北方梁人十不存一,仅存的世家大族终在胡贼逼无可逼的刀锋之下拖家带口南逃建康,七日后建东将军兼琅琊王陈淮在建康称帝,次年改元平康。
那场悠关两国存亡的战争表面上是赵国大获全胜,内地里刘寇却是骑虎难下,羯人崇延大败洛阳后野心开始膨胀,回到襄国秘密谋反,趁着刘寇与刘顽立的长子刘隽内斗时打入平阳,终代赵自立,在北方肆虐的匈奴建立的赵国只存在短短三年,历经三帝。平阳从匈奴人的魔爪中又落入羯人的獠牙,崇延入主平阳,自封大元天王,不称帝,却行帝事。
天道好轮回,北方更换主人,这件事倒对龟缩南方的汉人来说值得也不值得拍案叫绝?大多数是叫好的,被拔光翎毛的凤凰——匈奴从此开始猪狗不如的凄惨奴隶生涯。
“不走了。县里有我的族人,他们没做过什么错事,整日被虐待。你们自己占着青山绿水的土地不知珍惜,守不住了又怨我们强抢,土地是大家的,没有谁就一定要在寸草不生一整年有十个月是冬季的鬼地方生活。”岑立说完已经做好了等王病如何大义凛然呵斥自己的准备,毕竟汉人世代生活在这里,繁衍后代,圈地为王,曾经强大得没人敢动他们。他们对梁人而言才是强盗,没人会为抢了自己重要东西的强盗说话。
“你说的没错,但现在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地方就只有这么大,大家都抢着要,除了争得你死我活或者历久弥新大家同化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历史只会朝这两个方向发展,而现在不过是走到了分岔路口,匈奴梁人羯人,要么同化,要么一者胜出。”
岑立冷笑:“王公子说笑了。”连条狗都不如。
黑暗中看不清岑立的脸,但王病知道那表情必然像刚刚杀人一样可怕,“所以需要时间,十年,几十年或者几代人的努力,我不敢说大家一定会握手言和谈笑风生,这过程必定是漫长且充满血腥的。”
“不可能改变的,我们也不会再回到那个鬼地方,我们的牛马也需要丰硕的水草。所以要开打的话随时来。”
果然蛮人大多一根筋,劝说不了就放弃,做不到就认命。王病在黑暗中哭笑不得摇摇头,起身走进房间道:“是吧...睡吧,你要是不走这地方就暂时借你,反正明天我也不在这了。”等天一亮回山上,这事就跟他王病再无关系了。
他是要拍拍屁股走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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