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轻装快马,出了东阙城。
他出城十里,原本疾驰的马却突然嘶了一声,然后口吐白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钟檐无奈,从马身上下来检查,发现那马竟然是被这日头活活得给晒死了。
可是终究不是一个好兆头。
同一日,大晁的开国皇帝度过了最后的岁月。
陪在他度过最后一个黄昏的,不是他宫中色如春花的美妇,也不是他那良莠不齐的皇子们,更加不是满朝云锦朱服的大臣。
那一日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以至于各方面的势力都没有准备好。
就在早上的时候,老皇帝还吃了一盘子岭南的荔枝,大叹不辞长作岭南人呢,迟些时候,跟最得宠的丽妃游了一上午园子,然后,像往常一样,坐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期间,叫了六皇子李胥进去。侍奉在门边的宫娥内侍很快就听到了屋内的讨论,虽然隔着门窗,仍然能听出大致的意思。
原来是那位草莽出生的申屠将军在攻陷祁镧山脉的时候牺牲了。
也就是军报到达边境的两日后,那一战原本以多对寡,本来可以胜券在握的,可是因为受过了玉门关之战,士气低沉,厌战情绪高涨,持续厮杀了一天一夜后,非常险的差距下败下阵来。
同时,主帅也被拓跋凛逼入万顷沟壑中。
皇帝没有想过,自己慷慨呈辞的奏折竟然葬送了自己的将军。他忽然觉得眼皮很沉。
他想了很久,终于对自己的小儿子说,军中不可一日无帅,你出城去吧。
李胥怔了怔,似乎是跪得十分艰难,面上却仍然是笑着的,他恭敬地跪安,如同他其他在宫闱里长大的兄弟一般,朗声道,臣领旨,谢恩!
仿佛心中早已经有了预兆,所以这一跪,他跪得格外细致得体,将每一个细节都照顾到了,将从前不屑的礼仪做得滴水不漏。
他知道,他拜别的,是他的君王。从此之后,他无父无君。
六皇子退下后,皇帝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许久。
回顾他的一生,那么长的时间他都坐在龙椅上,掌握着别人的生死爱恨,末了,竟是连自己的家务事都难以决断,更加别提治国平天下了。
可是贴身侍奉许久的内人劝慰了皇帝几句,皇帝却忽然睁开了眼,忽然笑得凄厉,似乎是唤了谁的名,大笑了几声之后,竟然生生咳出血来,终于晕厥了过去。
皇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空旷的内室几乎万籁俱寂,只能听到窗外刮过树枝而来的风声,引得帐幔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动,他睁开眼,眼前空无一人,忽而想到自己置身于一个无人的境地,他觉得恐慌。
眼前忽然伸过来一直握着汤勺的手,他勉强喝了一口,看了一眼那人,你在?
是的,臣在。萧无庸回答。
皇帝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老六已经出城了吗?
已经出城了,陛下。
63.第八支伞骨合(上)
暗夜行军,衣袂穿过那些或茂盛或稀疏的林木,沾染了一身的露水与星光。
马蹄陆陆续续的连贯着,因为速度,仿佛整支军队都飘了起来,头顶是无边星辰,足下是满满银河,而他们置身其中,注定无果而返。
缙王的军队从未时出东阙,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早就行军在千里之外了,可是他们仍然在东阙城外五十里中徘徊。
他府中的谋士们在他决定出城的那一刻就长跪不起,抵死直谏,殿下,此刻出城不得呀,如今东宫未定,天子临危,在这个时刻,出城就等于放弃,朝局更替,落花流水,你甘心这样被雨打风吹去吗?
缙王摘下旁边的一棵新鲜的叶子,嗤笑道,情势不明,东宫未定?父皇驱赶着他的小儿子去守社稷的城门时,不就早就定下了吗?他将那绿叶一点点撕碎,仰头大笑,儿臣儿臣,他想要我做的恐怕只是臣,不是儿!
老谋士声声泣血,那殿下就甘心了吗?他追随着缙王已经有十余年了,看着他从少年长成可堪大用的大丈夫,又走到如今这副田地,殿下,怀昭太子优柔,其他皇子也不足以担当,在臣的心里,只有殿下,才是正真的东宫之主。
年过八旬的老人倏地跪了下来,他身后的士兵也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殿下,请三思!他们看着自己拥护的君主眼神中终于有了异样的神采时,终于安定。
他们屯兵于山上,夜越来越深,山上除了飞禽之声再无其他,到了酉时时,士兵忽然抓捕了一个布衣的青年,那人坐在马的尸首旁边,却不像是女干细。
嘿嘿,小人就是出远门,碰上贵人,真是巧的很!巧的很!
李胥端详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人的眉眼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见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也不深究了,只命人将他绑在大树上,不要走漏风声就好。
钟檐却认出了李胥,他年幼时曾与李胥有数面之缘,但是李胥注意不到他,他却对这位龙章凤姿的六皇子殿下有印象的很。
他被人绑在大树上,知道缙王也没有杀他的心思,只是默默等待着。
那一夜是大晁命运的转折点,钟檐却被绑在大树上晒月亮喂蚊子喂了一夜。
到了长夜过半的时候,事情终于出现了第一个转折,也不知是哪个小卒先听到第一声丧钟的,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一声一声的丧钟从彻夜灯火通明的都城里散开,传播。
煤油灯下织布的妇人突然停止了纺织,弄巷里摇着骰子的醉汉也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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