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家隔壁住了一个调琴师,当然,不调琴的时候他就在家弹琴,我就是受琴声的吸引,和他混在一起。他是一个光g,我八、九岁的时候认识他,那时他就已经四十多岁了。后来我长大一些才知道他是受了伤害的,一个女人的伤害。其实,他那样的事,像他那一代人多了,都是那场文革惹的祸。但是,他却再也不能复苏了,我是说他的情感世界被彻底冻僵了。而我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使他的感情世界更加冻得结实。不是别的原因,就因为我给他的生活开了另一个通道,他有我这个伙伴,他不孤独、不寂寞了,他就更不想找女人了。这些都是我后来总结的。他把他调琴的本事教给了我,还教我弹琴。他是文革前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学的是钢琴,但最终却当了一个调琴师。所以钢琴弹得很地道,各种版本的曲谱很多。他家里还有很多书,音乐家的传记和文学名著。他经常给我讲钢琴以外的很多东西,那些音乐家和作家的故事让我入迷,我深深被他吸引,一放学我就跑进他家,所以母亲找不到我,又担心我学坏。我们一个大院里的孩子就有被公安局带走的,所以,母亲急得不行,问我我也不说,就是那么犟。其实,我知道我要是把去隔壁家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制止的,我爸爸一个行武之人,在他的脑袋里还是很排斥风花雪月的东西。
“他叫房世元,我记得很清楚,他的每一本书的扉页上都有一个印上去名字,蓝色的印泥。我从来没有叫过他叔叔,总是叫他老房。我估计他现在死了。他对我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大过所有的学校和书本。他对于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真是刻骨铭心,他把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所有的事都讲给我听了,我知道,这是他思念那个女人的一种方式,他把那一切讲出来的过程,就好像他又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一样。嘿嘿,我刚刚进入青春期的时候,脑袋里唯一的女人就是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她。好笑吧。真的。他太会渲染了,那个女人连张照片都没有给他留下,但是,就是从他的嘴里听的那些,那个女人在我的脑袋里清晰极了。
“我高中毕业的时候,父亲让我考军校,我还是选择了叛逆,我根本就没有考大学,也根本不去当兵,我找到了我喜欢的工作,当一个调律师。从此我和我的家庭几乎没有任何来往,直到母亲突然病重,我才回到了家。那时,母亲已经生命垂危,看着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母亲,我才感到我太对不起母亲了。我母亲没有文化,她来到这个世上就仅仅是把我们四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孩子都大了,她也就病倒了。守在母亲的病床前,我觉得我就能看到死神的样子,很可怕地徘徊在母亲的身边。救母亲,一定要救母亲。当时我就是只有这一个念头……。我知道我能为母亲做的就是这么一点了……”
合新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的眼睛看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后来呢?你母亲的病……。”我问道。
“我做到了一个儿子应该做的。她的生命又延长了三年。三年。三年尽管不算长,可是这三年对她来说很值,她真正体会到了她生命的价值。所以,母亲临走的时候对我说,如果没有这三年,她会很遗憾的。我想是这样的,如果没有这三年,我会更遗憾。我家里的人也会遗憾的。”
我不知道他究竟为他的母亲做了一些什么,但是,听了他的讲述我从心里敬佩他,一个肯为自己的母亲付出的男人,是值得敬佩的。
“现在家里还有什么人?”我问。
“国内已经没有亲人了。父亲在母亲走后半年也走了,姐姐在母亲走后的第二年也生病死了。那时,两个哥哥都在国外,是我送走了他们,那几年真是像活在地狱里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而却无力拉住他们。那时真是难过,觉得自己一米八二的个头和貌似魁梧的身材,简直是一种讽刺。面对死神,我显得多么弱小。”
我不敢看合新的眼睛,也不敢看他的身影,可是,前些天对他一种怜爱的感觉,又升了起来,忽然有一种冲动,很想抱抱他,或是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人心安,而话语却失去了力量。
微风的声音在耳畔响着,似乎在轻轻地告诉我,一个男人是怎样长大的。
“玉花江。美丽的玉花江啊。”合新突然说道,他说完就顺手拣了一块小石头扔到了江里。
“是那个时候到的玉花江吗?”
“是。把一切事情处理完以后,我就到了玉花江边,可是,我在玉花江边的遭遇,几乎把我掀到生命的谷底……我……我简直难以承受……。”
“出什么事了?”
合新沉默着,没有回答我的话。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波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好了,都过去了。真是山不转水转,我居然又来到了玉花江边,江水依旧,可是,可是……。”合新叹了口气,接着说:“如果时间能倒一个个儿,如果现在的一切发生在当年,如果……可是,可是没有如果啊……。”
合新说得语无伦次,我听得云里雾里。
“到底怎么了?”我又问。
“玉香,没有遗憾的人生是没有的,每一个人都会带着这样或那样的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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