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运使觉得脸皮像被剥了一层,脸都辱红了。他吸口气,稳着身段说:「用铜之事,安抚使不必担心,贵某就是有余裕,才敢禀报陛下。」
「转运使这五回向寻家的进铜,以及各部之申请与出用,下官都有过目。」肃离犀利地说:「下官实在看不出,转运使所谓的余裕何在?」
在场某些人觉得此话有理,态度谨慎了起来。「是啊,贵大人,此时实况紧绷,我们还是就实际处着眼吧。」
「瞧上回军舰造不出来,工部把我们葺舰司骂得同狗似的!」
「稷漕的囤铜负荷得了吗?」
「这得从长计议啊。」
「等等,等等!我们先听贵大人解释,再来反驳这提议也不迟。」显然是支持转运使所属派系的人说:「大人都有办法只手配控全稷漕用铜,想必也早为这清渠舡的钮眼留了一手,才敢向陛下陈述这般大的远见。大家静下来,听听吧!」
大夥安静下来,目光再次焦聚於转运使。
转运使迟迟没有开口,眼神犹疑。那位幕僚或许是想为他解危,却不知转运使根本没打算在这场部会上解释这清渠舡的钮眼来源。
肃离看似在读今日部会的纲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像提起天气般的随意:「下官近日听说,有私铜在民间以高价流通。」
转运使恼羞成怒地瞪他,似乎心里有数,知道他在针对什麽。
「什麽意思?肃大人。」众人震惊追问。
肃离抬眼,大胆地迎着转运使想把他剐死的眼神,说:「转运使进铜一事,寻当家已全权交由戋管事负责,但显然这名戋管事私下进了好几批用铜,俱忽略了向寻当家或玉漕的总掌柜报备的程序。敢问转运使可知晓此事?」
转运使此刻完全处於被动的劣局,他只能顺着肃离的话,也佯装惊愕。「这、这可当真?!」
肃离垂下眼,读着纲程,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地聊着:「下官还听说,戋管事时常与转运使出入酒馆、妓院应酬,哪一部司需要用铜,直接在酒桌甚至是美人的怀抱下向戋管事说明了,这货单,就成了。可这货单,却也不列在玉漕拨予我稷漕的四成配额中。」
他又抬头,环视众人一周,发现有几个官员一对上他的视线便心虚了,赶紧低头,学他读纲程。
他再说:「不但玉漕大掌柜不知情,我官府也无纪录,试问,戋管事所进的这一批又一批的私铜,该如何清算?该如何界定?」
「这事,我会同他问清楚!谢安抚使提醒。」转运使的声音略抖。
肃离笑着。「那可得尽快,转运使。」他说:「据说这些私铜都以极好的价钱卖给富商作囤货之用,至於那付款的票子,就不知是给谁中饱私囊了?这事若拖得越慢,这帐可就难以查回。」
「贵某,一定,好好地查!」转运使咬牙切齿地说。
「转运使也得仔细注意。」肃离眯着眼,那表情看在转运使的眼里竟是如此诡奸。「你所谓清渠舡的钮眼……小心,不要上当,可别用到了这非法的私货上,到时,难以与陛下的慈悲交代。」
大厅内,气氛凝滞,众人屏息。
忽然,有人急敲着门,声响在这安静的室内放大,有如雷轰,各人俱是一惊。
杂吏去应门,压着声抱怨道:「做什麽呢!大人们都在开会咧!你太打扰了!」
肃离偏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侍郎。
侍郎白着脸,冒着汗。「急事!我有急事要向安抚使禀报!」
「让他进来。」肃离说。杂吏便让开了门,侍郎冲了进来。
在场众人看到侍郎弯身与肃离耳语後,肃离瞠着眼,脸色大变。
转运使皱眉,正要问,又一阵门响爆起。杂吏去应门,这回,是他的侍郎青衢。
「大、大人……」青衢也是那被吓傻的苍白脸色,甚至是快哭出来的狼狈模样。「大事不好了!」
不知为何,肃离有预感,青衢要说的事,和他的侍郎给他带来的消息,是一样的。
青衢颤抖地说:「老、老戋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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