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
从渡口旁边的草丛里慢慢走出一个黑漆漆佝偻着背的人影,自称是黑市负责人,用一把沙哑的声音将包裹里所列出的证据又一一说了一遍,恭敬告辞。
河水荡漾了竹排,但竹排上酒香已散去,看似宿醉的黑衣女子绝情书却睁开了一双冷冽清醒的眼。
她抬手握住身旁的绯红艳丽的竹伞,撑开,提起一坛酒,赤足登着一双木屐,踏水而过,站在渡口上那个包裹旁边。
又过了一段时间。
裹,撑着红伞,饮完最后一口残酒。此时月色清明,仿佛一瞬间无穷岁月中一切爱和恨在瞬间涌入内心。她回到了竹排上,用蓝布仔细包起一个陶坛。像是抱着最为珍爱之物一般,带起这个坛子,却将伞随意抛在了流水中。
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一路回忆着昔日一点一滴,仿佛爱恨都已在这一路颠簸中磨得支离破碎。当这条路走到了尽头,月光也被头顶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那个金色人像被人像是扔杂物一般随意丢弃在树根下。绝情书从未有觉得自己如此的有耐心,她慢慢在金色人像身边做了下来,放下了怀中的坛子,轻轻拍了拍:
“烟儿……”声音呢喃,似有似无。
突然月下有了变故!
金银双绝掌由月无波控制,要保住梅饮雪之性命并没有下狠手,并且刻意阻止了金银蛊气侵蚀**。就听哔哔啵啵之声,金色人像赫然开裂,梅饮雪努力运功,没有了洞明景在身边节制,很快就冲破身体表面的金封。大块金石连同血肉一同被撕下,让这个人浑身上下无一块好肉,看上去形容颇为可怖。而绝情书就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
这是一个礼物。
“你,回来了。”昔日妻子熟悉的声音徒然在耳边出现,让刚刚脱困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一切的梅饮雪为之一愣。他此时的心情又嫉又恨,被不甘和愤怒几乎要冲昏了头脑,身体被金封部分连同血肉一起撕裂的痛感正加剧了这一过程。梅饮雪挣扎起身,就透过枝叶间微弱的月光,看清了绝情书的脸。
绝情书恍若以前,脸上带着极为温柔的神情,“烟儿,你看见了吗?娘亲已帮你寻回父亲了。”黑色的骨灰坛被递了过去,无视了面前那血肉模糊的人已不再似从前的面目。
“是你!舒愁眉!”最不想见的人突兀出现在最狼狈的一刻,梅饮雪控制不住内心激荡的恨意,一掌拍了过去:“你竟然连洞明景那样的人都已勾搭上,贱人!”
当啷,骨灰坛失手被扫落地面。
绝情书踉跄后退,唇角染血。
月光之下,她染血的嘴角与梅饮雪流血的脸相映成章。但是紧接着,梅饮雪动作猛地一顿,瞳孔放大,喃喃道:“什么时候——”一句话落,咽喉处赫然出现一圈赤红血线,混在被撕裂的皮肤中,依然是如此显眼。
而在绝情书的右手中,正斜握着一柄形似肋差般的短刀,刀刃冰冷反光,正蜿蜒流下一段血迹。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烟儿……娘亲替你报仇了。”是爱是恨,是失望或是绝望,也许所有情绪在见到怀中盛放了女儿骨灰的陶器被丈夫一巴掌毫不留情扫落的时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绝情书一步一步踏过梅饮雪身边,俯身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骨灰坛,用怀中空白花筏擦尽刀刃上的血。
后方光影一变。一路追踪而来的月无波慢慢踏出,黄衣黄发,手持竹杖:“你欠吾主一个人情。”
“你的主人想要什么?”绝情书用怀中白帕擦着骨灰坛上磕出的痕迹,没有回头,神色淡然。既然有人千里迢迢送来金封作为礼物,有所需求也是当然。
“希望东武林处,有朝一日,血榜再出,夫人能成为吾方助力。”月无波说出书信中给出的条件:“在此之前,既然已求得所求,何不退隐?如此,也算是夫女团圆。”
绝情书动作顿了顿,抱着骨灰坛站起身。
月无波无声后退,身影重新没入月影之中。四周林木寂然,一片静谧。
“确实。”绝情书最后站在梅饮雪已冰冷的尸体之前:“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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