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唯一的大小姐苏慕晓得不晓得?日日同我在一处的苏慕晓得不晓得?学医的苏慕,晓得不晓得?
她只抛下了一粒种子,却在我的脑海里疯长,蔓延,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我。这样想法让我感到陌生又恐惧,却出乎意料地契合,像早便铺好了肥沃的土壤,只等春风一来,便要发芽。
隐隐觉得有一些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正蠢蠢欲动地蛰伏而出。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她那日摸过花枕的手,带着银戒的手慢慢地在芬香馥郁的香气里游移,然后漫不经心地问我:“这个是什么时候做的?”
恍惚间又到了我发热的那日,她回避般笑着摇头:“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我可不敢瞧。”
不敢瞧,还是……不想瞧?
我的眼皮重重地一跳。
我一起身,胸前的护心玉沉沉地一扣,紧紧贴在我温热的肌肤上,我伸手按住了它,它暖烘烘地窝在我的手心,像有生命一样乖巧地呼吸。
于是我便想起那日一清早在一抹嫣然如醉的桃红纱窗里看到的清浅的笑脸,黑白分明的泉水眸眯起,在眼睛下方弯出浅浅的卧蚕,抿抿嘴,薄唇扬起时带出两个小括号。
“头一回串珠打络子,手生,自然要慢些。”
我的心奇异地镇定下来。
剪春将我唤回了神,我裹了裹披风往屋里走:“我乏了,睡上一会子,你别叫我。”
我睡了整整一日,醒来已是繁星漫天,流萤在纱窗外一点一点地闪,我披了小衣出去,院子里头几个只穿了青色里裙的小丫头拿了布绢子扑流萤。
剪春见我起来,忙将她们遣了,取了披风替我裹上,又拿了铜盆要去打水给我擦脸。我想了想,问她:“可有什么人来没有?”
她在门边顿了顿,才回我:“没有。”
☆、(十四)
我躲苏慕躲了整一个月。
盛夏的暑气快过时,蛙鸣蝉叫也渐渐匿了,府里却渐渐热闹了起来,三太太一大早来坐了,问我几时去给苏慕祝寿,我才反应回来再过两日便是她的生辰。
苏慕的院子叫慕棠阁,同太太们的隔开,单独僻在整个宅子的西北角,清澈的溪水蜿蜒地傍着,背后靠着一大片婆娑的竹影,雅致得似一个水上竹间的小蓬莱。
我极少来她的院子,在她同我交往最密的时日里,也总是等着她来寻我。如今踏上她的院子,竟又生出了些生分来。
院子里很静,连伺候打扫的丫头也没见着一个,寝室并没有人,我细忖了忖,便径直去了她的书屋。
书屋是单建的,在竹林里头,隔了一条涔涔的溪径。跨过石墩,便能瞧见书屋精巧的檐牙,我紧了紧绢子,努力摆出客气的祝寿的姿态来。
才刚靠近窗沿,却听得有低低的女声,影影绰绰地传来。
我愣了一会儿,女声渐高,呢哝软语里带了几分昆腔的妖娇。
竟然是五太太。
我本该立时便走,却鬼使神差地上前,靠在了窗沿边。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总在想,若是当日我没有恰好去祝寿,若是我没有恰好踏进书屋,若是我没有听见五太太同苏慕的谈话,往后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
那日苏慕穿的是一袭牙色的长衫,窗沿上印出她高挑的影子,纤长的脖颈微微垂着,半长的青丝未上头油,松松地散在耳廓。她的神情很冷,半点不似我从前看见的样子,唇线坚毅,鼻端脸颊都生了霜一般疏离。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对面的五太太竟也不笑了,她对着苏慕的侧脸,垂着的睫毛轻轻地颤,胸腔沉沉地起伏,半晌才抬头,语调平静:“昨日我同三太太闲聊时,她说起去年初冬,我病得昏昏沉沉那些时日,被她撞见你立在我院门外,在雪里一站便是一宿。”
她说完,死死地盯着苏慕的表情。苏慕却没看她,只走到桌前,执起紫砂壶叙叙倒了一杯茶,又捧着茶杯坐下,吹了吹茶沫,才淡淡地扬眉问她:“有这回事?”
声音清淡得没有半分荤腥。
五太太不语,静静地瞧着她,上挑的眼尾扫了桃红的胭脂。
苏慕又饮了一口茶,才抬头,用疏离的微笑下了结语:“忘记了。”
五太太的眼神落在她手里的茶杯上,默然半晌,才勾起唇角低低地笑:“忘了?”
她将这两个字从鼻端一字一顿地哼出来,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不羁和嚣张,只是一双眼里半点没有妖娆,只剩了被遗弃的落落孤清。
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苏慕,走到她的旁边,侧过半边脸看她:“你若当真忘了,为何又日日去六太太的院子里?”
陡然听到我的名字,我只觉耳根发凉,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应惊栗而寒毛倒竖,说不清这样的恐惧是为了什么,好似要将我□□裸地撕扯到旁人面前似的。
果然,五太太又轻声添了一句:“你若是忘了,为何亲近的偏偏叫卿卿?”
苏慕抵住杯底的尾指轻轻一动。
我等着她的回应,她却沉默了许久,只剩两人的呼吸在屋子里绵长地来往。她终于将茶杯放下,用我熟悉的糯糯妥帖的嗓子轻声说:“你该回了,五娘。”
“五娘”一出口,五太太竟然怔怔地愣住了,咬了咬下唇,半晌才低声对她说:“回去?回哪里去?”
“我想走回去,却始终走不出这高高的门槛。”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这样落寞的五太太。像一只骄傲的凤凰,一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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