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果作此想?”童贯冷哼一声道,“若果如此,李相公这便请回,只当童贯此约作罢。”
李邦彦一掸宽袖,颌下细须飘拂,颇见几分潇洒之态,呵呵笑道:“太尉何需动怒!彦既到此,自是要听太尉将话说个明白!”
童贯面色微霁道:“相公是明白人,贯勿需绕圈子。蔡京四度起相,执掌朝政十七年,如今年事已迈,政事条令皆由蔡绦所出,年青人气盛,前途无量!只是李相公可曾甘心永伏于竖子之下?”
李邦彦目中精光一闪而逝,拱手道:“尚请太尉见教?”
童贯阴沉一笑,突然自袖中抽出一本物事,递将过去。
李邦彦看得几眼,不由面色惊变,“这是——”
童贯哈哈一笑,颇有几分得意,“蔡绦此子,当年倾慕茂德帝姬,编纂了这部『西清诗话』去讨佳人欢心,这草本却是几经辗转方落得我手!”
李邦彦从头翻阅下去,目中光芒更盛,到得后来,陡然嗬嗬两道笑声,将诗册合上,拢入袖中,微笑道:“太尉,这铁塔行云果是风光独好,彦乘兴而来,得兴而归,这便告辞了!”
“相公一路走好!”童贯一语双关,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会意沉笑。
***
塔顶外,卫希颜和名可秀突然同扬双眉,身形如影消逝于琉璃顶。片时之后,童贯魁梧俊伟身形掠到塔外,狼目四顾,见四围一片静谥方才放心返回塔内。
足音向下,愈行愈远。卫希颜和名可秀从檐角处跃入十三层塔阁,心想童贯这厮果然谨慎,幸得两人早有准备。
待得塔底禁军远去,卫希颜怀疑道:“可秀,和童贯会面之人是李邦彦?”
名可秀点头确认,黛眉一扬笑道:“童贯和蔡京两人时合时离,但元夜灯会之时童贯为蔡鞗说话,惹恼了蔡绦。蔡攸、蔡绦这两兄弟均是睚眦必报之人,今时蔡绦代父执权,气势正盛,童贯为保己身,遂联合觊觎相位的李邦彦,共谋对付蔡绦!”
卫希颜点头道:“前几日蔡京得病,赵佶派了御医,我听闻这厮身体已非大好,若蔡绦再倒,对蔡党势力可是一大打击!”顿了顿,她复又不解道,“但童贯给李邦彦那什么『西清诗话』是何东西?童贯这厮竟似能断定蔡绦可因此下台?”
名可秀一时也想不透童贯究竟抓住了蔡绦什么把柄,忽然省起笑道:“希颜,童贯既说那部『西清诗话』是蔡绦为讨汶儿欢心所编,你回府问问,看汶儿手中是否还有那物事在?”
卫希颜顿然醒悟,不由点头,突然哈哈一笑道:“这几只狗咬狗,由得他们咬一嘴毛去!”
“正是这个理!”名可秀眼波流转,笑语嫣然。
卫希颜见她笑靥如花,心神一荡,倾身上前拥住她。
“希颜?”名可秀刚叫得她名,双唇便被温软覆住,吮吻深入。
名可秀“嘤咛”一声,便被她的炽热融化,缠吻激进,呼吸相融,塔阁凉风清爽霎时变得窒闷火热。
突有僧人扫塔,足音步上,两人双唇倏地分开,均是颜面飞红,气息不匀。名可秀轻捏她一下,眼波斜扫。卫希颜会意,微笑点头,两人掠身塔外,自檐角悄掩而下,到得塔底,潜行出寺,往夷山东面行去。
时至酉时末牌时分,红日渐西。
两人登得落日峰,并肩立于支出崖边的一处石台上,执手相握,共影夕照。山峰沐日,彩霞漫天,云海翻腾,遍山金黄,尽显落日辉煌。
两人灵犀相通,对望一眼,一切情意尽在不言中。
……
突地,一道冷笑声扑入卫希颜耳内,层波震荡,如被捶击,她惊心下猛然侧头望去。
“希颜?”名可秀旋即心有所感,顿然向西望去。
落日霞海中,那人紫袍玉带,束发高绾,卓然挺立,目光流转间睥睨天地,仿似漫天霞光晖彩不过是衬托他的存在,晚风中衣袂飞扬,高冠紫袍气势凌人。
那人目光横睨过来,相隔几十丈远,却如刺肤而过,凛然生噤。
卫希颜见那人身姿傲然,立时想起那月下奇人,脑中掠过白轻衣,省起五岳观的叮嘱,不由心下一震,握住名可秀的手一紧,脱口道:“紫君侯!”
名可秀惊讶回望她,再回头时,那紫衣睥睨的人影已自夕照下消失。
“希颜,你怎知那人是傲胜衣?”名可秀回神问道。
卫希颜这才省起可秀还未知白轻衣的存在,当下自江畔惊仙讲起,再到雪山邂逅,雪崩涅槃相救,年前的皇宫夜会,直至今日上午的五岳观相约,足足讲了半个多时辰方罢。西阳更斜,两人衣衫层染金黄。
名可秀垂睫沉凝不语,卫希颜想起适才紫君侯横睨的目光中似是带着几分审视和凌威,轻衣让自己避着他,究竟是为何?思忖一阵,惊觉身边人寂然,不由一捏她手,讶道:“可秀,想什么?”
名可秀倏然笑吟吟看她一眼,“希颜,你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位轻衣姑娘的身份么?”
卫希颜笑道:“轻衣不说,我便没问了。”见名可秀黛眉一挑,赶紧道,“我后来想到了,轻衣能知晓宋太祖和傲惊神之事,又似与紫君侯相熟,她的家族应是和天涯阁有熟稔关系。”
名可秀看了她一眼,眸光似笑非笑,忽然松开她转身向后走,淡淡道:“天色晚了,回罢!”
卫希颜惊觉不妙,却不知是哪突惹得她不悦了,情急之下上前一步抱住她,“可秀,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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