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周,自皇帝上一回晕厥便是他在主治,故而对皇帝的病情十分了解。
诊完了脉,他恭敬回道:“上回风寒来势汹汹,陛下体健,又得天佑,自无大事,然病根却还未尽去,陛下,还需保重身体。”
皇帝不耐烦地一挥手:“朕知道了。”
濮阳却十分细致问:“都两个月了,还未尽去?要如何保重,之后又如何保养呢?”
周太医已准备退下了,然听公主发问,他瞥了皇帝一眼,见皇帝并未反对便又满面正色地说了起来,如何饮食,如何用药,如何起居,都说得十分详尽。且还考虑到皇帝政务繁重,不可能一一照做,他还拣了最要紧的几条着重讲了一遍。濮阳于医道并不算十分了解,但她好歹知道些皮毛,故而周太医所言她也能判断一些,从头到尾听下来,确实都是良言。
待周太医絮絮叨叨地说罢了,皇帝口角含笑:“我儿这下可放心了吧?”一面说,一面摆手,示意太医可退下了。
周太医弯身行了一礼,便无声无息地退出殿外。
濮阳正觉得这位太医可靠,暗暗打量他的样貌,在心中记下此人,打算来日陛下若再度抱恙,也好问他,问得皇帝这话,便没好气地嗔道:“阿爹能依太医之言而行,儿才能当真放心。”
皇帝便低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太医已经竭力精简了,可他夜夜秉烛,殚精竭虑,哪里又腾得出功夫来做这些养生之道呢。
濮阳也想到了,不禁有些沉默起来。
皇帝无奈,眉宇间带出点漠然来,兴味寡淡道:“倘若你的兄长们能稍微识些大体,而非日日为私利而争斗,我又何必事事过问。”
事关诸王,濮阳也不敢轻易开口,只能低声道:“陛下多加管教,王兄们总会感念陛下苦心。”
皇帝一笑,撇开了话题:“不说他们了,说说你,这几日如何?驸马听不听话?”
一提起驸马,濮阳便很高兴,眼角间笑意晕染,张口却是低声抱怨:“阿秀大婚之后,好像比往日更不爱出门了,除了头几日走了几户人家,便窝在家中不动了。”
分明是在说不满,可幸福之情溢于言表,任谁都看得出她此时的喜悦。
她少有这般娇憨,分明还是小女孩的模样,皇帝恍然间仿佛看到多年前,皇后带着七娘在庭前嬉戏扑蝶,他眼眶一热,心肠霎时间柔软下来,殷切叮嘱道:“驸马能久居深山,足见是喜静之人,不爱出门也是正常,你不要逼他。夫妻相处,还是要互敬互爱,不可让自己受委屈,但也不要以公主之势压制。”
濮阳脸颊微红,有些羞涩起来,又知皇帝好意,便也红着脸道:“儿知道的。”她很敬阿秀,阿秀待她,也是很好的。
皇帝的眼中便浮上温和的笑意:“如此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缓缓叹了口气。
濮阳见此,便知皇帝是有话要说,不然,也不会特意召她入宫来。当下便不动声色地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贴心地递上话头:“阿爹何故叹息?”
皇帝转头望向窗外,已是初夏时节,庭中郁郁葱葱,满是浓密苍翠的绿荫。他面上隐约浮现寂寥:“近日,朕总思往事。”兴许是那阵子萧德文在他耳边多提了几回燕王,兴许是到燕王陵前一祭想到了这早逝的长子,又兴许是那一病,让他觉得,他真的老了,这段时日,他总是想到那些往事。
濮阳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听着。她了解皇帝,他不会特意寻她来倾诉,更不会轻易示弱,有此感叹,必然还有下文。
果然,皇帝又道:“草创艰难,胆识才干缺一不可,思及那段岁月,与朝臣,与周帝相斗,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人要比智,比勇,还要比狠辣,该忍要忍,该舍要舍,更不缺血腥杀戮。但守业便容易一些,哪怕人主平庸,靠着一班大臣,总也能将国家治理得差不多。”如此,便只需一守成之君,便可将他的功业传下去。这点晋王能做到,荆王也能做到。
可惜,目下的情形,却不是如此安逸。
濮阳早知皇帝的心思,他自己是开国之君,能治国能打仗,功业累累,自然是看不上一个平庸的儿子的,更何况目下形势,看着太平,其实危机暗藏,不知何时,便会有战事,一个不能决断,抑或能决断却不会正确决断的君王,无异于将大魏置于累卵之上。
濮阳暗暗望向皇帝,便见他的神色,并不如他所说之语那般轻松。他看着窗外绿意盎然,略加静默后,突然回过头来,问道:“听闻德文近日,常去你府中?”
先说草创守业,隐隐指向立储之事,又乍然指出萧德文与她从往过密,濮阳颇有些措手不及,幸而她镇定惯了,心中再是紧张,面上也都是镇定的,稍加思索,便从容笑道:“阿爹也听说了?德文这小东西,不知怎的,非要拜驸马为师,驸马连门都不爱出,更别说教他了。这几回更是一见他来,便要走避。”
皇帝不禁好笑:“这般推辞,也难为德文还能厚着脸皮找上门去。”他正观察萧德文,自然知道濮阳说的是真的,每回都是萧德文携礼上门,每回都坐不久,半个时辰都不到,便又原模原样地搬出来。
濮阳也是笑意满满,又作势推脱:“阿爹也说说德文,满京贤人,总有堪为郡王傅的,阿秀懒散,便不要总盯着她了。”
皇帝却没答应,闭起眼来,悠然道:“那不成,往日他是高士,放着满身才华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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