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些脏。怀卓已经找好了人选,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五保户”,生活上已成困难,自然不会放过这份工作。没人表示反对,村子毕竟人多,资金一平分到每家每户,不过是一两个馒头的钱。但很快,公厕的另一弊端就显露出来。不止一次,两个清洁工分别告诉她同样的内容:“厕所里的纸用的太快了。”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外乎是村里某些人小市民心理作祟,她没太放在心上。因为那时,她已经快要攻略掉沈华坚固的城池,学校和镇上的工程也还缠着她,她分不出更多心思来管。但当两人再次拦住她,“那些人太过分了,”他们异口同声道,“我们刚换上新的手纸,转眼就不见了。”
怀卓不由怒火中烧,痛恨自己的心软以及不知吸取过往教训的缺点。“既然这样,”她冷哼道,“就别再换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要脸。”
人自然是没抓到,只是第二天就有风言风语传了出来,句句映射怀卓建造公厕,包揽学校工程的目的不单纯。按理说,这些话她已经听过一遍,不该再为之难过。因为人比白眼狼还要更可耻一些。可怀卓就是委屈,她在乎的不是谁对她的诽谤,而是谁相信她。当她发觉那些自她回村自来一直待她真诚热情的长辈们也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时,她难过的想哭,想要像小时候那样,粗鄙的大骂一声:“妈的。”
正是在这段鸡飞狗跳的日子里,家人发现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华梅,死在了她生前常坐的小板凳上。嘴里还含着拇指。
第16章第十六章
对于华梅来说,她生命中最后的日子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的时间感早已混乱,一天可以当做两天,两天也可以当做一天。何况每一天都是那么相似,她又活得几乎没有变动,很难不让人怀疑时光在她身上出了错。
自从春节过后,她的病情愈发严重。她开始不按规律进食,家人送来的饭菜常常等到凉透了才会引起她的注意。她不在乎饭菜是否合口,以生俱来的对死亡的恐惧感总会强迫她吃下去。一直以来她除了陷入臆想而一动不动外,生活尚能自理。而如今,她几天才吃一餐饭,几夜才换下一件衣服。她每天一动不动,等着指甲长出,等着指头生茧,等着死去。
沈华不在的时候,她的侄媳负责照顾她。陆春红,这个极其腼腆的女人是在六年前嫁过来的,她平时寡言少语,家人几乎没听到过她抱怨什么。她一来,便接手了照顾老爷子和华梅的重担。她不仅负责洗衣做饭照看孩子,家庭里的琐事也由她一一作出安排。早餐该吃什么,午餐又该吃什么,晚餐更不用提。那个孩子淘气,丈夫又外出工作几天她都记得清楚。她如此忙碌,加上在村里几乎没有朋友,沉默的性格从起养成,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露出少许疲惫神情,钻进丈夫的怀里寻求温暖。
因此,她不曾多心华梅的异常,只把这当成病情加重的结果。她发现华梅肢体冰冷也不过是因为她送完饭菜,抱着华梅的一件大棉袄时被挡住了视线,不小心就被她伸出来的脚拌到。她就这么看着她保持着佝偻的姿势直直倒下。一阵惊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却再也叫不起这位生生饿死的老姑妈。
事实上,华梅病情恶化是在元宵前怀卓回来的那天,她虽呆在老宅里,却也听见了那绿皮钦机发动车轰隆的声音。那声音早在上个世纪就已深深印在她脑中。那时她不过花季,因为家庭的原因而缀了学,她和一群同样无条件接受初中教育的女孩坐在一户人家的门前聊天。忽然,远处隐约传来的声响打破了女孩们的聊天,也打破了华溪村长久以来的宁静。
那是一群下乡的青年。
男男女女都站在没有掩挡的后车厢上。在这群人中,有两人格外引人注目,两人是兄妹,哥哥沈卓文戴着无框的金丝眼镜,身形瘦长,双手如同碱水洗过一般的白,活脱脱一文弱书生。妹妹沈绰约则更刚毅些。她那浓密的黑发紧紧梳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眼神坚定执拗,嘴唇的弧度无不流露出她的决心。唯有身上那件布料柔顺,做工精致的幽蓝色旗袍为她增添了少许的柔弱感。但从那天后,村里人再也没有见过她穿旗袍。不久前,两人还是养尊处优的大户人家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叫痛苦。但当家里被抄,受到□□时,他们秉承着家族遗传下来的坚韧性格,并没有哭。
当车子停下,有人喊了一句“下车!”
沈卓文率先跳了下来。他面色平静,动作流畅,落地时脚边扬起少许灰尘,和多年后也从车上跳下来的华怀卓一模一样。
从那时起,华梅彻底精神混乱。以前她还能听到外界一些零星的声音。清晨,她听着竹林上鸟儿的啼叫醒来,午后,她听着孩子们欢快的喊叫声醒来,晚上,她听着风声睡去。天气好时,她借着太阳照在皮肤上的温暖感判断白天,阴天里则认为一整天只是一夜。但有时,她更愿意用沈卓文的出现来计算时间,他来时是白天,他离开时是夜晚。他来时是短暂的白天,他走时是无穷的夜晚。
二月末的一个凉爽的午后,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清醒。她第一次感觉时间如此漫长,并产生了观看老宅的念头。她轻易掉进了思乡之情的陷阱里,胸口沉闷,充斥着说不出的钝痛。她一转头便看见无数苔藓长满墙角,上面润着水汽。她这间屋子因为被厨房间掩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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