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女孩儿出嫁了的心思么?
她脸上有些发烫, 在腰间挂坠上摘下一只荷包,细细的摩挲着上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花纹。荷包的颜色素淡,绣着一支斜斜的梅花,精巧细致,那是她亲手绣上去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荷包上的一支梅花,取的是“折(哲)”“香”的意思。
苏哲第一次亲口说喜欢她,是在寺院梅林。
那一日细雪消融,半山冷梅幽香,苏哲牵着她的手,嘴角噙着笑,与她说,“今日是十一月三十,小寒节气。山中瑞雪,梅影飘香。我是喜欢你的。今日只此一件要事,旁的再重要,都不及此。”
她当时说了什么呢?
她什么都没说。她甚至没有,回应她。
薛挽香幽幽一叹。当时她心里也是欢喜的,可她还困在柴府的婚约里,既盼望又回避。她只能望着她失落,望着她伤心。曾经她觉得自己好自私,胆小到怯弱,一边享受着苏哲待她的好,一边又害怕着面对真心交付的现实。
一直到那一天,临淮城下着滂沱大雨,苏哲站在钟楼下和她说,就到这儿吧,她不想,再走下去了。看着她转身的一刹那薛挽香感觉到了深刻的恐惧和慌张,她害怕这一个转身,就是天涯两隔的永诀,她怕她来不及挽回,来不及告诉她她也喜欢她。
她哭着喊她的名字,不顾一切的抱住她,可是苏哲也有苏哲的自尊和倔强,她不肯回头,薛挽香别无他法,她只能献祭自己的心,换她的怜惜和回眸。
还好原本这颗心,也早已经给了她了。
喜儿端着一笼小点心进来,看到她家小姐支着手肘怔怔的发呆。自打三四日前姑爷和师兄妹们出门后,她家小姐就经常这般神思不属。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相思病!!
“小姐,您用些点心吧。”喜儿将荷叶笼子搁到桌案上:“今儿个午膳你都没进几口。”
细雨斜织,窗屉子上已落了绒绒一层水雾。薛挽香放下笔,闷闷的道:“搁着吧。”
“再搁着就该凉了。”喜儿尽职尽责:“等姑爷回来看到你瘦了,埋怨我没照顾好你,我多冤啊。”
薛挽香眄她一眼,喜儿坐在桌前,托着腮帮子笑。
看她实在没胃口,喜儿想了想,复又劝道:“小姐,您这样天天呆在屋子里,闷出病来怎么好”
“无端端的说什么话。”
“筱筱说她们家姑娘好几天没下楼了。”
“为什么?”薛挽香诧异的语气中透出关心:“柳姑娘病了?”
喜儿把脑袋摇成拨浪鼓:“筱筱说曹姑娘跟咱们姑爷出门之后柳姑娘就茶饭不思了。想来……”她眨巴眨巴眼,一派天真的道:“是没了玩伴吃不下饭?”
“……”薛挽香无语。
也不好多做解释的。看看天色离用晚膳的时辰还早,薛挽香让喜儿到后厨里又点了两样精致的小点心,和先前的荷叶笼子一道搁进三层食盒里,主仆俩拎着食盒,敲开了隔壁上房的雕花门。
与此同时,临淮城十二坊的一个深巷里,柴府大少爷拉渣着胡子颓靡了醉眼,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往外走。还没走到巷子口,一个俊朗如修竹的身影挡在了身前。他揉揉眼睛,嘟囔道:“让开!”
城里的雨势不大,只够沾湿鬓角长发,苏哲的长剑背负在背上,冷冷的看着这位柴大公子走到面前。离她只有三尺距离时,她飞起一脚,当胸将他踹了出去!
柴钰飞只觉得莫名其妙的摔到地上,青石板路积了水,滚得一身泥。他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直起身,又是一脚踹在他肩头,这次磕到了脸面,霎时间鼻青脸肿,他疼得酒都醒了,捂着嘴巴咳一声,吐出来一颗门牙!
“谁!谁个蠢货胆敢暗算本少爷!”柴钰飞气急败坏,一手扶墙挪着起身,一手捂住被踹的胸口,说话时牙齿已经漏风了。
苏哲逆着光,一步一步踩在雨水里,由远,及近。
柴钰飞抹一把脸,雨水混合着血水淌到衣袍上,再看前方,只觉得那一抹瘦削的身影跟催命的判官似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命途上。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我爹是柴久晟,我爹有钱!”他一面说着一面往后退,退得几步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一屁股坐倒在泥水地里。
催命的判官,已经近在眼前了。
“柴大少爷。”苏哲居高临下的瞰着他,眼神冰冷,像在看一具尸体。
柴钰飞哆嗦了一下。天时已经逐渐回暖,他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你是谁?”他嚷着,忽然看向苏哲身后,惊喜的大叫了一声:“我在这里!!!”
叫完立即转身,往苏哲的反方向拔腿就跑。还没跑出两步,被苏哲一脚狠狠踹在后心,砰的一下跟蛤//蟆似的趴在了泥水里。
“噗!!”柴大少爷喷出一口血,挣扎着回头,眼里填满了恐惧:“我……我是欠了你钱吗你,你给我三天,我爹不会不管我的。你让我回家拿钱。”
苏哲终于从剑鞘中抽//出了长剑,剑刃不久前饮过血,在雨水里泛出微微的红光。
柴钰飞匍匐在地上,抬头的余光看着那柄仿佛还带着鲜血的利剑,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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