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此错开。
她没发问,疑问却生生地扎在了她心上。刘藻回到宫中,仍不住地想,谢相是去了何处?凭她所知,谢相在朝中并无格外要好的挚友,亲眷间也甚淡泊,她平日也不爱往坊市中闲逛,如此是为何在今日外出?
外祖母的话语不期然撞入脑海。
“丞相也是姻缘无靠。”
刘藻猛地停下脚步,一颗心顷刻间如被火烹。
胡敖见她忽然间停下了,忙上前等候吩咐。刘藻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忍住了心中的剧痛,状似随口问起:“长门宫处,端阳节礼送去了不曾?”
原来是为这事。胡敖恭谨回道:“一早便使人送去了。”
刘藻颔首道:“勿使那处衣食有缺,吩咐宫人尽心侍奉。”
胡敖应下了:“诺。”
刘藻复又前行,入宣室,换了衣衫,坐到长案后,翻起案牍。胡敖见此处无事应对,便令人取了自旧宅携来的生竹筒,好生烤熟,用作哺食。
生竹筒烤熟后,将鲜香扑鼻的黍米细细地拨到碟中,奉到刘藻身前。刘藻用下半筒,便令撤下了,依旧去看案牍,直至子夜,方回寝殿歇下。
这是正常作息。陛下勤政,每看奏疏,总到子时,遇事忙时还会往后拖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隔日则是卯时起。午间小憩上半个时辰,以作休养。每日皆是如此。
胡敖见皇帝无碍,便安了心,白日遇上谢相,陛下应对冷淡,回了宫也无反常之处,可见是当真放下了。
却不知刘藻回了寝殿,独自在床上睡下。殿中无人,她终于能流露片刻脆弱,将身子蜷缩起来,忍耐着心中的痛意。
隔日醒来,刘藻头疼,她极力振作了精神,奈何眼底青黑却骗不了人。宫人们担忧不已,恐陛下身上不适。
刘藻只淡淡道:“天热难眠,将清凉殿收拾出来。”
胡敖闻言,立即便去办了。
如此耽搁了一会儿,往宣室去时,便迟了一刻,正遇上谢漪、李闻,还有宗正卿一同往宣室来。
两处遇上了,三人行了礼。刘藻停了停步,笑问:“三位爱卿何事入宫?”
丞相、廷尉、宗正卿,三人能凑到一处的时候不多。谢漪暂不必说,李闻是皇帝的人,与其余大臣往来便不很多,有事上奏,也是与自己一党商议的多。宗正卿是一宗室长者,为人有些疏懒,能不沾事便尽量不沾事。
三人同行,不免使刘藻奇怪。
谢漪位高,主动答道:“确有一事,来禀陛下。”
刘藻的目光微微往下,看似与正对着谢漪,却未与她对视,只笑道:“既是有事,便随朕来。”
她说着往殿中去,三人跟上了。
入殿坐下,刘藻又令设座。大臣们也依次坐下了。谢漪呈上一道奏疏,胡敖上前接过,奉于刘藻。
“是为旧日列侯复家之事。”李闻禀道。
此事还是第一回 提起。刘藻听他开口,便以为这奏疏也是他所写,先递呈了相府,再呈上来的。待一翻开,却见是谢漪的笔迹。
她的指腹在奏疏开端“臣漪”二字上轻柔地划过,那一个漪字,寄托了她全部的柔情,只是看一眼,刘藻便觉头疼都缓解下来,不那么难受了。
李闻仔细禀了来。刘藻端正了心神,扫过一眼,领会大意,便听他说起来。
此事还是谢相提出来的。大汉立国至今,出过不少功臣,这些功臣中传续至今的却不存二三,光是武帝年间就罢黜了不少列侯。这些旧家,有不少如今生活困顿,无人祭祀,境遇颇为凄凉。皇帝正可施恩,全仁义之名。
此事有两个好处,一是去岁太后之事,多少使人以为陛下寡恩,二来旧家之中有不少可用之人,若在陛下手中起复,必然一心一意为陛下效力。
这是培植心腹的好时机。刘藻没有不应的道理。
“三位爱卿斟酌去办,先拟一名录来。”高祖年间的列侯皆是与汉家有大功的,自是要格外厚遇,其余也有不少旧家干系颇重,譬如卫家,也要格外厚待。
三人齐声答应,又谈论起有哪些人家来。
刘藻也认真听着,斟酌合心意的人选。
“昨日谢相赴卫氏门庭,吾闻长平烈侯次子与三子颇具才干,且素无劣迹,可复其家。”李闻说道。
长平烈侯便是卫青,烈是他的谥号。卫氏烈火烹油之时,一门五侯,膝下三子皆封了侯。后三子先后因阑入失侯。长子卷入巫蛊之祸而亡,次子与三子皆还在世,在朝中做着小官,却早无当年的权势,困顿拮据,很是潦倒。此次复家,以陛下与卫氏之亲缘,二人必有一人复为列侯。
刘藻的注意全在“昨日谢相赴卫氏门庭”一句上。
原来昨日,谢相是往卫宅赴宴去了。联系今日之事,可知是为卫氏提前造势。
刘藻不动声色,眉心却稍稍地舒展开。
谢漪今日话格外少,几乎不曾开口。刘藻又疑惑起来,此事是谢相起头,又事关卫氏,她该格外上心才是,为何却不开口?
刘藻想着,目光却克制了,未曾朝她看去,只望着李闻,似乎专心听他呈禀。
待李闻说完了,谢漪便道:“旧家颇多,臣去令人整理出名录来。”
这是告退之语。李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刘藻留意到了,便知他们来前应当商议过,谢相应当还有事要禀,只是不知怎么,又不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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