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布还记得这个男人以前是怎样的强壮,胸膛结实,可是这几年,他的心智似乎也像会侵蚀他的外貌一般,变得枯黄。
再伟大的国君,一但变得疑神疑鬼时,相貌也显得凛列起来,他对父亲每一次闪著光芒,试探般的眼神早就感到作恶,如今他的离去,也表示他不再需要处处小心谨慎,以免让他父王怀疑他是个想篡夺他王位的心怀不轨儿子......
「尼布,你看起来不太悲伤。」
幽幽的声音响起时,尼布几乎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是那个老人带笑的嗓音就近在咫尺,他根本无法动弹。
好一会儿,僵硬的颈子抬起头,尼布第一次感觉到晕眩,就在他父王盖著的丧布之下,一张因为笑而扭曲的脸正望著他。
「得知父亲死了,你未免太平静了?」
发出咯咯笑声的国王拉开丧布,眯得细小的眼睛闪著光芒,直盯著他脸上每一个表情。那种彷佛孩童恶作剧般的眼神照理说应该是顽皮可爱,可是在这个男人身上却更是让人感到违和,尼布被爬起身的父亲搭住肩膀,根本无法动弹。
「你晓得这有多麽有趣,尼布?」
笑得轻咳几声的那波帕拉萨王拿起一旁的水喝了下。「要骗过所有人,然後你就可以看见他们的真面目,他扪心里在想什麽--再看到你死後无所遁形......来吧。」
「......。」
尼布根本无法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杯,要不是浑身还沾著赶路的尘土,他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才刚从埃及赶了回来,舍下几乎已经到手的胜利。
他早该想到,早该想到......这不是他父亲最爱的戏码?
尼布最终还是接过那酒,听著他父亲开心的述说他怎麽骗过所有人,买通了医生,好完成这骗局。
「尼布,我终於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麽。」
那波帕拉萨王笑声未停过,递给他酒杯时也溢出好些,但尼布稳稳的接过,甚至还维持刚刚跪著的姿势,但他只盯著前方的地板。
「我决定先废了乌优鲁,那个家伙知道我死时一点悲伤也没有,我听到消息说他老喜欢跟将军们见面,这家伙心怀不轨,我可以确定。」
老宰相绝对是宫里几个最睿智的人物,可是在那波帕拉萨眼里,不懂得谗言的老人绝对有问题。
尼布最後没有站起身,只是维持那跪姿,然後在他父王喝下酒之後,他也缓缓的,但却不甚流畅的,举起杯子。
咕噜一声,尼布嘴抵在杯口时,才发现自己嘴唇的颤抖。
他是巴比伦帝国的王太子,从小被当成帝国的未来那样的教育,而他也的确以这麽大的责任鞭策自己,别的王子在玩乐时他却在学息,自制,如今他能抓到成就感的东西不多,至少战争是他可以掌握的,仅存的胜果,但在兵马交战之际,他被迫回到遥远的王城,其实他接到消息那一刻,曾经想著乾脆不回来算了,可是最後一丝责任感跟及危机意识让他还是起身,结果......
他没有得到父王过世的平静与轻松,徒留在眼前的,只是一个扭曲讪笑的怪物在述说自己的恶作剧,然後以自己喜好决定要罢黜官员,这一切太过荒谬。
「......。」
他一口,把所有的酒喝下,缓缓站起身时,身体却好像不是他的了。
这是尼布多年的习惯,所有的情绪、任性或是痛苦都被他压下,在王太子的俊秀,平静外貌之下,他恨不得骑上马冲进森林里一去不回,他渴望到已经忘了自己渴望什麽,因为如此,逐渐变成有两个自己般,一个总是冷眼看著周遭的一切,然後忍耐,一个被禁锢在心底,如今,他悄然意识到那个被禁锢的人已经被释放。
有一丝酒水从他嘴角流下,但他没有擦去,任凭自己身体去探索自己想做的事。
「呼......」
平静的犹如缓缓涌出的泉水,尼布吐出一口气,拿起一旁的软垫子,他就此什麽都听不到,不管是老人被他盖住之前的叫喊,或是他如老马喘气般,在垫子下闷闷的挣扎声。
太平静了,尼布又更压紧垫子,垫子下那两只手紧紧揪住他,颤抖,撕扯,最後一动不动,良久,他才听到敲门声而回过神。
…...。
他锁上门了?
尼布不太记得自己做了这件事,可是外头早已经因为太久没有动静,而仆役试著呼唤,叫喊,最後尝试打开门。
或许他内心深处早就有某一处意识到父亲的假死,然後早想这麽做?不然进房时他怎麽会去锁门呢?
「殿下,请您节哀。」
打开门後的仆役,见尼布脸上的泪痕说道。「您在里面实在太久,所以......」
尼布没去擦自己喜极而泣的泪水,只低声说道。
「传令下去,把医生处决。」
他父亲骗过所有人,只有那个帮他作假的御医知道这件事......他耳边虽然还未听到周遭的声音,但是刚刚国王所说的一席话,还是入了他耳里。
「他医术不周,才会发生这种事。」
尼布淡淡的说道。
仆役离开後,尼布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没再吐出来。
他没关上门,只是缓缓踏了出来,甚至没再看身後一眼,里头幽暗的房里太过平静,所以他知道自己不用停留。
喀一声,关上门那一刻,尼布才把那口气吐出来,这是他一辈子感觉到最平静的时刻,平静得彷佛肩上的重担都消失了。
关上门,所有平时压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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